乔熙诺正与母亲说着悄悄话,偶尔抬眼,恰好撞见沈奕宸看向她的目光。那目光复杂极了,有尚未完全褪去的情动,有被打扰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落寞和……委屈?
她微微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趁着父兄与沈奕宸谈论正事的间隙,悄悄挪到他身边,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指,对他眨了眨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娇憨地说了一句:
“晚上……再‘礼尚往来’?”
沈奕宸被她这小动作和话语弄得心头一荡,方才那点莫名的醋意和失落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她看穿并安抚了的熨帖。他反手握住她作乱的小手,紧紧攥在掌心,面上依旧维持着与乔国公交谈的沉稳,眼底却已悄然漫上了真实的笑意和期待。
看来,这乔国公府来人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让他看到了她不同的一面,也让他对即将到来的“晚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而这温馨又带着些许醋意的家庭会面,也预示着,乔家的力量,将更紧密地与六皇子府捆绑在一起,共同面对未来的风浪。
乔国公府众人的突然到访,那份急切与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前段时日乔熙诺在府中中毒,虽被及时救治,消息也对外封锁,但乔家自有其渠道,终究是听到了一些风声。爱女心切,如何能安心?今日便是特意前来,势要问个清楚明白。
正厅内,最初的寒暄与喜悦过后,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乔国公放下茶盏,目光沉肃地看向沈奕宸,开门见山:“殿下,老夫今日携家人前来,实是因听闻小女前些时日在府中……遭了些罪。不知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皇子府中行此龌龊之事?如今可已查清?”
乔夫人也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眼中满是后怕与心疼:“诺诺,你当真无碍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快让娘亲好好看看。” 她上下打量着乔熙诺,仿佛要确认她是否真的完好无损。
乔景澄虽未说话,但紧抿的唇线和锐利的眼神也显示了他的关切与愤怒。乔景南更是按捺不住,拳头握得咯咯响:“哪个王八羔子敢害我妹妹?殿下,您告诉我,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面对乔家众人毫不掩饰的担忧与追问,沈奕宸神色一正,他知道此事无法再隐瞒,也无需隐瞒。他示意下人全都退下,确保厅内再无耳目,这才沉声将事情的大致经过道来,包括如何发现中毒、如何追查线索、以及最终证据指向姜熠蔚,和他对此事的处置:剥夺姜熠蔚掌管中馈之权,别院圈禁,严密监视。
他没有说得过于详细,但关键信息都已点明。
听完沈奕宸的叙述,乔国公与乔景澄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深思。他们自然明白,一个皇子正妃敢对侧妃下毒,背后牵扯的绝不仅仅是后宅争斗那么简单。乔景南则是怒目圆睁,若非父亲兄长在场,怕是立刻就要去找姜熠蔚算账。
乔夫人则是眼圈一红,将乔熙诺更紧地搂住,声音哽咽:“我苦命的孩子,这才嫁过来多久,就遭了这样的罪……”
乔熙诺见母亲如此,心中微软,连忙反过来安慰她,抱着母亲的胳膊轻轻摇晃,语气娇憨,带着被宠溺的理所当然:“娘亲,您别担心,我真的没事了!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说着,还特意转了个圈展示自己,“殿下已经为我主持公道,重重惩罚了那姜氏,替我出气了!”
她说完,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沈奕宸,眸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与炫耀,仿佛在说“看,我夫君厉害吧”。
沈奕宸接收到她的目光,看着她那副在家人面前不自觉流露出的小女儿娇态,心中那份因谈及阴谋而升起的冷意悄然融化了些许。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对着她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然而,这温馨的一幕并未持续太久。沈奕宸目光转向神色凝重的乔国公,语气变得愈发沉凝,带着一种开诚布公的郑重:
“岳父,岳母,两位兄长。”他罕见地用上了更亲近的称呼,目光扫过乔家每一位核心成员,“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有些事,本王也不必再隐瞒。”
他顿了顿,确保接下来的话能被清晰地理解和重视:
“姜氏所为,并非孤立。她身后站着的,是东宫,是继后。”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盯上的,从来就不止是熙诺一人。或者说,对付熙诺,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其真正的目标,是通过打击熙诺,来削弱本王,乃至……动摇乔国公府。”
他看向乔国公,眼神锐利如刀:“东宫与继后,如今已是联手之势。他们不会坐视本王与乔家联姻所带来的势力结合。此次是下毒,下次……不知又会是何等手段。还请国公……早做打算。”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乔国公瞳孔微缩,持着胡须的手停顿在半空,他久经官场,自然瞬间明白了沈奕宸话中的深意和凶险。这已不仅仅是后宅阴私,而是赤裸裸的储位之争,是足以倾覆家族的巨大漩涡!乔家,因为这场联姻,已被彻底卷入了风暴中心。
乔景澄脸色更加沉肃,眉头紧锁,显然在飞速思考着应对之策。乔景南虽然性子急,但也听懂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愤恨之余,更多了几分警惕。
乔夫人则是脸色一白,紧紧抓住了丈夫的衣袖,眼中充满了对女儿和家族未来的深切忧虑。
乔熙诺也收起了脸上的娇憨,她看着沈奕宸冷峻的侧脸,感受着厅内骤然紧张的气氛,心中明白,从此刻起,她与沈奕宸,与乔家,真正成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运共同体。前路的艰险,远超她之前的想象。
沈奕宸将乔家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他需要乔家的力量,也需要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当前的局势。
“岳父大人,”他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风雨欲来,唯有同舟共济,方能破浪前行。”
乔国公深吸一口气,与长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看向沈奕宸,缓缓点头,目光中透出历经沙场与朝堂磨练出的坚毅与果决:
“殿下放心。乔家,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