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松口，沈奕宸眼底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那点可怜和无措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得逞后的愉悦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欣喜。他立刻直起身，语气轻快了不少：“自然，只是睡觉。”
他看着她几乎是小跑着钻进锦被里，背对着外面，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影，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他挥袖熄灭了大部分烛火，只留了一盏角落里的长明灯，散发着朦胧柔和的光线。
然后，他走到床榻边，能感觉到那裹在被子里的身躯瞬间绷紧。他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依言，只是和衣在外侧躺下，中间依旧隔着一段距离。
室内陷入黑暗与寂静，只有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乔熙诺背对着他，全身的感官却都集中在身后那人身上。她能感觉到床榻因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皂角清香，在黑暗中愈发清晰。她心跳如雷，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然而，预期的“乱来”并没有发生。身后的男人只是安静地躺着，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
过了许久，久到乔熙诺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她才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朦胧的光线下，沈奕宸闭着眼，面容平静，似乎真的睡着了。他侧脸的线条在夜色中显得柔和了许多，少了几分白日的冷峻，多了几分安稳。
乔熙诺看着他的睡颜，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他刚才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她悄悄伸出手指，隔着空气，极轻地描摹了一下他的轮廓，然后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了回来，脸颊再次发烫。
她重新转过身，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嗅着上面似乎也沾染了他一丝气息的味道，一种安心的暖流缓缓包裹了她。
原来，心软的感觉……是这样的。
而在她转身之后，本该“睡着”的沈奕宸，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满足的弧度。
这一夜，东暖院的红帐之内，虽依旧只是“睡觉”，但有些东西，已然在悄然改变，如同春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消息是在次日清晨，由她安插在东暖院外，负责洒扫的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传来的。那小丫鬟跪在冰冷的地上，头几乎要埋进胸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只含糊地说昨夜殿下……歇在了侧妃房中，至今……尚未起身。
没有添油加醋，没有细节描述，但这寥寥数语，已足够将姜熠蔚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彻底击碎。
正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侍立在旁的几个大丫鬟连大气都不敢出，垂着头，恨不得自己能隐形。她们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摔砸器物的刺耳声响、尖利刺耳的咒骂、甚至是对下人无端的迁怒鞭挞，都没有在预料之中到达。
姜熠蔚只是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背脊挺得笔直，望着铜镜中自己那张依旧美艳却毫无血色的脸。她手中正拿着一支赤金点翠凤凰步摇，那是她大婚时皇后所赐，象征着正妃的尊荣。
听到消息的瞬间，她的手指猛地收紧，尖锐的凤尾几乎要刺破她精心保养的掌心，但她脸上，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她只是极慢地将那支步摇，稳稳地插入了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正中。动作精准，分毫不差。
然后，她抬起眼，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镜中女人的眼神，不再是往日刻意维持的雍容或算计，而是一片死寂深不见底的寒潭，潭底却仿佛有幽暗的鬼火在疯狂燃烧，那是淬了毒的恨意，冰冷刺骨，足以焚毁一切。
他竟真的……在她那里歇下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不是尖锐的疼痛，而是令人窒息的灼烧感。她想起自己嫁入皇子府这些年来，独守空房的无数个夜晚，想起沈奕宸对她永远客气而疏离的眼神，想起他甚至连踏入她院门都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而她乔熙诺，一个后来者，一个因“错嫁”才阴差阳错入府的侧妃，凭什么？凭什么就能得到他如此的青睐？甚至让他打破了从不留宿后院的惯例？
恨意如同藤蔓，疯狂地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恨乔熙诺，恨她那副明艳张扬仿佛天生就该被宠爱的模样；她恨沈奕宸，恨他的冷酷薄情，恨他将她置于如此难堪的境地；她更恨这该死的命运，为何如此不公！
但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因为她知道，眼泪和吵闹对于那个冷酷的男人来说，毫无意义，只会让他更加厌弃。她也不再是那个初入府时，还会因为他的冷落而暗自垂泪，试图用贤惠挽回的新妇了。
多年的冷落和此刻的刺激，将她心中最后一点属于正常情感的柔软彻底碾碎，只剩下被嫉妒和屈辱滋养起来的，扭曲而坚硬的恨。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晨风吹拂着她滚烫的脸颊。她看着东暖院的方向，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匕首。
“很好……”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其诡异的、冰冷的笑意，“既然你丝毫不念夫妻情分，既然你将她视若珍宝……”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和决绝。
“……那就别怪我，将这‘珍宝’，彻底打碎！”
就在这恨意即将吞噬她所有理智之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布谷鸟叫——三长一短。这是东宫传来的暗号。
姜熠蔚眼神一凛，迅速收敛了外泄的情绪，一只冰冷的手递进来一个裹着蜡丸的纸卷。
她迅速接过，关好窗，回到灯下，捏碎蜡丸。纸上只有寥寥数字，笔迹凌厉：“离间沈乔，迫其反目。事成，许你后位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