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斌主动辞官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京城,自然也传到了与沈家结了亲的卢家耳中。
卢家是清流门第,虽官职不高(卢大人为国子监司业,从四品下),但自诩书香传家,颇重声名。当初将嫡次女嫁给沈知节,一是看中沈知节状元及第的才名和潜力,二来沈家虽非高门,但沈文斌在京为官,沈桃也已入宫,算是潜力股。
结亲之后,沈知节外放做出政绩,沈家更是搞出修路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卢家私下里是颇为自得,觉得这步棋走对了,只等着亲家公沈文斌步步高升,自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沈文斌升任三品的喜讯,而是他主动辞官的“噩耗”!
卢府书房内,卢大人气得脸色铁青,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桌上,茶水四溅。
“糊涂!糊涂透顶!”他指着沈府的方向,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眼看就要更进一步,光耀门楣的时候,他沈文斌竟然自请辞官?!他眼里还有没有家族?有没有为我们卢家想过?这让我们卢家的脸往哪儿搁?!”
卢夫人更是急得直抹眼泪:“我苦命的女儿啊!嫁到他们沈家,原指望能跟着享福,这倒好,公公辞了官,成了白身!这……这让知节在官场上如何自处?让我女儿日后在京中夫人圈里如何抬得起头来?”
一股被欺骗、被连累的怨气在卢家上下弥漫。卢大人越想越气,觉得沈家行事荒唐,完全不顾及姻亲体面,当即吩咐备车,他要亲自去沈府问个明白!
然而,等他怒气冲冲赶到沈府时,却扑了个空。沈文斌交接完公务后,竟已一刻不停地收拾行装,离京南下了!接待他的是沈文斌留在京城处理后续事宜的一位族侄。
这位族侄态度恭敬,言语却滴水不漏,只说是伯父年老思乡,深感精力不济,唯恐耽误朝廷大事,故而上书乞骸骨,陛下恩准,已是天大的荣幸。对于卢大人的质问和不满,他只反复强调这是伯父个人决定,亦是沈氏家族一致的意思。
卢大人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是气结。他看着这已然显得有些空荡的沈府,想着那已经踏上归途的亲家,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明白,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回到卢府,他对着唉声叹气的夫人,恨恨地一甩袖子:
“罢了!沈家自甘堕落,行事鬼祟,非我辈同道!日后……日后我们卢家,少与他们往来便是!只盼知节那孩子莫要受他父亲牵连才好!”
他打定主意,要渐渐疏远这门亲事。在他看来,沈家放弃了京官的根基,跑去修什么路,搞什么族学,简直是舍本逐末,自毁前程!这样的亲家,不仅带不来助力,反而可能成为拖累。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宫中沈桃那里。她听闻卢家上门质问之事,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她理解卢家的愤怒,那是一个遵循传统仕途规则的家族,对于沈家这种“离经叛道”行为最本能的反应和恐惧。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家选择的这条路,注定孤独,也注定不需要太多只看重眼前官位、无法理解其长远布局的“盟友”。
她只是提笔,给远在江南任上的大哥沈知节去了一封信,简单说明了情况,并宽慰他不必为此事烦心,只需专心政务即可。她相信,以大哥的才智和心性,能够理解并支持家族的决定。
卢家的反应,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世俗的眼光与沈家所选道路之间的巨大鸿沟。但也更加坚定了沈桃的决心——沈家,就是要做那不一样的烟火,扎根于泥土,蔓延向未来,而不做那依附于官位、随时可能凋零的盆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