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余温尚在，那盘卤味的绝美滋味似乎还萦绕在唇齿之间。趁着众人都在，李四平清了清嗓子，目光看向一直埋头帮忙、沉默寡言的大哥。
“大哥，”他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每个人都听清，“你和大嫂明天开始，就正式过来帮忙吧。工钱……从今天开始算。”
大哥李老大闻言，猛地抬起头，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局促和抗拒，他连连摆手：“老小，不用给钱！你这说的啥话？你要干啥，大哥都给你干！谈钱就生分了！”
他骨子里还是老派农民的思想，兄弟之间互相帮衬是天经地义，伸手拿兄弟的钱，像什么话？传出去，村里人该戳他脊梁骨，说他占弟弟便宜了。
李四平早就料到大哥会这么说，他耐心解释道：“大哥，你也知道，我这不是自家吃点喝点，我这是正儿八经的做生意。我跟李文龙也说了同样的道理，没道理我这边靠着买卖赚钱，却让你们白白出力、耽误功夫。亲兄弟，明算账，这钱你必须拿着。”
“老大，”还没等李老大再次反驳，赵蜡梅开口了，她语气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叫你收着，你就收着！你好好干，老小不会亏待你。再说，孩子们也慢慢大了，上学、穿衣、吃饭，哪样不要钱？开支也越来越大了，你多份收入，家里也宽裕些。”
“妈……”李老大还想挣扎一下，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直吧嗒着旱烟没说话的李老头，这时也磕了磕烟袋锅子，慢悠悠地开了口：“收着吧。”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在这个家里，李老头平时不管事，但一旦发话，往往就是一锤定音。
李老大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态度坚决的弟弟和母亲，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把推辞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
心里却暗暗发誓，一定要更卖力地帮弟弟干活，绝不能对不起这份工钱。
第二天一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李家的院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赵蜡梅、李四平和刚刚“入职”的李老大，三人一起，将满载着包子、茶叶蛋以及今天的主角——几大盆用纱布盖着、却依旧阻挡不住香气四溢的卤肉——的驴车架好，朝着码头出发了。
今天是卤肉第一天正式上市，李四平吸取了之前卖茶叶蛋的经验，深知对于这种味道霸道的新鲜事物，“让产品自己说话”才是最好的营销手段。他特意准备了一个小妙招。
到了码头他们惯常摆摊的位置，支好摊子。卖包子和茶叶蛋的摊位由大哥照看，而卤肉摊这边，李四平并没有急着叫卖。
他看准了码头上工人和过往行人最多的时候，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盖在卤肉大盆上的纱布，同时，将旁边那锅一直用小火煨着的备用卤汁的锅盖也一并打开！
霎时间，一股混合着浓郁肉香、深沉酱香以及复杂香料气息的霸道味道，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轰然炸开，迅速形成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强势地占据了整条街道的空气。
这香味仿佛有魔力，能穿透忙碌的喧嚣，直钻人的鼻腔，勾动肠胃里的馋虫。
“哟！这是卖的什么呀？怎么这么香？”一个刚下船的力工抽动着鼻子，循着味道就凑了过来。
“嚯！这味儿……是肉吧？啥肉能这么香？”另一个提着行李的路人也停下了脚步，伸着脖子张望。
“闻着就馋了，咕咚……”有人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人群迅速被这前所未有的香气吸引，如同铁屑被磁石吸引一般，迅速围拢了过来，将李四平的卤肉摊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议论纷纷，眼睛都盯着盆里那些色泽酱红油亮、颤巍巍的肉块。
李四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不慌不忙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碟子，里面是切得细碎的卤肉丁，插着干净的竹签。“各位叔伯兄弟，大姐大婶，这是我们家秘制的卤肉，今天第一天卖。来，都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他热情地将肉丁递向围观的众人。有那胆大或者馋得不行的，接过竹签就戳了一块放进嘴里。
“嗯！好吃！”一个尝过的大汉眼睛一亮，脱口赞道，“香！入味！老板，这肉怎么卖呀？”
其实，很多人不用尝，光闻着那味儿就已经决定要买了。这香味实在太诱人，勾得人心里痒痒。一时间，询问价格和要求购买的声音此起彼伏。
“都论斤卖！”李四平声音洪亮地回道，“猪头肉四块钱一斤，猪耳朵、猪蹄膀三块一斤！大家放心，都是今天新卤的，干净卫生！”
他一边麻利地根据顾客要求切肉、上称，一边嘴里还不闲着，热情地招呼着：
“叔，回家肉要是凉了，切盘上锅蒸一下，或者米饭快熟的时候放饭头上焖一下，味道一样好！”
“婶子，要是喜欢吃酸辣口的，可以切点小葱、香菜，加点醋、辣椒油、香油这么一拌，开胃又下饭！”
“大姐，好吃您再来啊！”
“大哥，这可是上好的下酒菜，晚上喝两盅，美着呢！”
他手脚不停，收钱找钱，切肉包装，还能兼顾着跟不同的人搭话，介绍各种吃法，场面热闹非凡却又井然有序。
赵蜡梅主要负责帮客人挑选和掌称，脸上笑开了花，看着儿子应对自如的样子，心里那份骄傲简直要满溢出来。
另一边，李老大也忙得脚不沾地，包子和茶叶蛋的生意今天似乎也因为这卤肉带来的巨大人流而变得更好了。
尽管知道卤肉受欢迎，但第一天上市，李四平还是保守了些，只带了一锅的量。结果，这锅卤隔天早上，李四平几人还是按照往常的时间赶到码头。离摊位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就惊讶地发现，昨天摆摊的地方已经黑压压地围满了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