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涛事件如同一场及时的冷雨,洗去了“朝阳互助社”内部初生的浮躁,也让“三条铁律”真正成为了所有成员行事的准则。社内的氛围变得更加纯粹和专注,大家不再琢磨歪门邪道,而是将精力更多地投入到如何合法、高效地利用这个信息网络创造价值上。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头脑。
这次带来关键信息的,是周卫国。在一次家庭聚餐中,他偶然听到父亲和一位来访的老部下闲聊,提到城东一家规模不小的国营纺织厂,最近因为一批印染出了瑕疵的“残次布匹”堆积在仓库里,影响了资金周转和上级考核,厂领导正为此焦头烂额,急于寻找渠道处理掉这批“包袱”,价格低到近乎象征性收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卫国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机会,在周会时将这个信息带到了互助社。
“……布匹只是印花有点晕染,或者颜色稍微不均,布料本身的质量没问题,棉纱含量还挺高。”周卫国介绍着情况,“厂里想当废布处理,但量不小,估计得有几千匹,一般人吃不下,也不敢接。”
众人眼睛都亮了起来。韩春明搓着手:“残次布……要是能弄到手,翻新一下,或者干脆改做别的,这里头有赚头啊!”
林朝阳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迅速在脑海中推演起来。关键点在于:第一,合法合规,这是处理国营厂的积压物资,并非倒卖计划内指标;第二,如何将“残次品”转化为“有价值商品”;第三,销售渠道在哪里。
他看向韩春明:“春明,你在正阳门认识那么多裁缝铺和小加工厂,有没有路子,能把这种布匹重新染色,或者干脆加工成别的东西?比如……工装?劳保服?”
韩春明眼睛一亮:“有!肯定有!好多小厂子就接这种改造的活儿,工装要求不高,颜色深点就能盖住瑕疵,成本还低!”
林朝阳又看向张大山:“张叔,运输这块,咱们的车队能接下吗?量可能比较大。”
张大山拍着胸脯:“没问题!多跑几趟的事儿!咱们现在车夫都听调度!”
最后,他目光落在孙晓梅身上:“晓梅姐,你之前提过,郊区几个县镇的供销社,经常为劳保用品的供应发愁,款式旧,数量还总不足。如果我们能提供价格便宜、结实耐用的工装,他们会不会有兴趣?”
孙晓梅兴奋地点头:“肯定有!我这就去联系!价格只要比市面上的正规劳保服低,他们绝对抢着要!”
一条清晰的链条,在林朝阳的脑中瞬间成型:**纺织厂(低价获取残次布匹) -> 运输队(低成本运输) -> 加工点(改造翻新) -> 郊区供销社(稳定销路)。** 每一个环节,都利用了互助社成员的信息和资源,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商业闭环。
“干!”林朝阳一拍桌子,做出了决断,“卫国哥负责和纺织厂对接,敲定价格和手续,务必正规,所有票据齐全!春明去找加工厂,谈好加工费和工期!张叔调度车辆,准备运输!晓梅姐去联系郊区供销社,可以先拿样品给他们看,敲定意向!所有资金由社里前期垫付,盈利后按贡献分配!”
指令清晰,分工明确。互助社这台刚刚经过“规矩”校准的机器,第一次为了纯粹的商业目标高效运转起来。
周卫国凭借父亲的关系,顺利接触到了纺织厂的领导,对方正为这批积压品发愁,见有人愿意正规接手,价格虽然压得很低,但手续齐全,能快速回笼部分资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韩春明发挥了他的人脉优势,很快在城南找到了一家有闲置产能的街道被服厂,对方正愁没活儿干,对这笔送上门的生意非常积极,保证能用深色染料覆盖瑕疵,加工成结实耐用的工装。
张大山的车队分批将堆积如山的布匹从纺织厂仓库运出,又将被服厂加工好的成捆工装,运往孙晓梅联系好的几个郊区县镇供销社。
孙晓梅那边更是顺利,样品一送过去,供销社的负责人一看,布料厚实,做工虽然比不上大厂精细,但绝对对得起那低廉的价格,而且款式也比他们现有的老款工装要强,当场就签订了供货协议。
整个流程环环相扣,畅通无阻。信息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没有互助社这个网络,纺织厂的烦恼无人知晓,被服厂的产能闲置,供销社的需求得不到满足,而林朝阳他们,也不可能完成这次低买、加工、高卖(相对进货价)的商业运作。
一个月后,所有工装销售一空,款项全部回笼。扣除掉支付给纺织厂的布匹款、被服厂的加工费、车队的运输成本以及必要的活动经费后,账面上竟然留下了将近八百块钱的纯利润!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几十块的年代,这是一笔名副其实的“巨款”!
按照事先约定的贡献度分配方案,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成员,都分得了一份远超预期的红利。周卫国、韩春明、孙晓梅这些出了关键力的核心成员,每人分到了近百元;张大山和参与运输的车夫们也拿到了丰厚的报酬;甚至连负责联络协调的李伟,也分到了一笔不小的辛苦费。
张大国的门房里,第一次充满了真正属于商业成功的喜悦气氛。大家拿着用信封装好的分红,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自豪。这不是投机倒把,也不是巧取豪夺,而是凭借智慧和汗水,堂堂正正赚来的钱!
韩春明数着厚厚的票子,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乖乖!这比我在琉璃厂倒腾一个月还赚!”
周卫国虽然家境好,但第一次靠自己的人脉和信息赚到钱,也感到无比充实。
孙晓梅更是兴奋得小脸通红,她发现自己学的那些东西,原来真的可以创造价值。
为了庆祝这第一次集体盈利的成功,林朝阳做东,在傻柱的帮助下,在院里摆了一桌还算丰盛的庆功宴。香气四溢的红烧肉,焦香酥脆的糖醋鱼,还有几样时令小炒,让气氛更加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孙晓梅端着茶杯(她以茶代酒),走到林朝阳身边,脸上带着一丝神秘和兴奋,压低声音说:
“朝阳,你知道吗?我爸……他好像听说了咱们这事。”
林朝阳心中一动,看向她。
孙晓梅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与有荣焉:“他说,我们这帮小年轻,搞的这个什么‘互助社’,虽然看起来是小打小闹,但思路很活。整合信息,调动闲置资源,满足基层需求……他说,我们这搞的不是简单的倒买倒卖,有点像……嗯,有点像他正在研究的‘微观经济’。”
她眨了眨眼,学着父亲的口气:“他说,‘这帮小子,有点意思。’”
“微观经济……”林朝阳轻轻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位身处经济管理部门高位的长辈,用这样一个略带学术色彩的词语,无疑是对他们这种模式的一种隐性肯定。这不仅仅是赚了多少钱的问题,更是他们这条路子,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了某种时代的需求和脉搏。
庆功宴的欢声笑语在四合院的夜空中飘荡。林朝阳知道,“朝阳互助社”已经成功渡过了草创期的考验,用实实在在的成果证明了其价值。信息就是力量,而将这力量转化为合法、可持续的效益,他们迈出了坚实而漂亮的第一步。
微观经济么?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