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刘的铺子被“特殊关照”得焦头烂额,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就在这当口,程建军被“请”到了集雅轩的后堂。看着刀疤刘那张阴沉带疤的脸,程建军心里先是有些发怵,但听完刀疤刘对林朝阳、韩春明几人“不懂规矩”、“背后使绊子”的控诉后,一股同仇敌忾的怨毒瞬间涌了上来。
尤其是听到“林朝阳”这个名字,程建军更是恨得牙痒痒。之前信托商店门口的羞辱,苏萌看他时那失望的眼神,都如同毒刺般扎在他心里。
“刘爷,您找我可算找对人了!”程建军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阴冷和算计的光,“那三个家伙,尤其是那个林朝阳,邪性得很!韩春明不过是个跑腿的,那老不死的破烂侯也就是眼力毒点,真正难缠的,是林朝阳那小子!”
他凑近刀疤刘,压低声音:“要对付他们,硬来不行,得用计!让他们自己往里钻!”
一个阴损的计划,在程建军那颗被嫉妒和怨恨填满的心里迅速成型。他深知韩春明虽然精明,但有时容易冲动,尤其是在面对“好东西”和“可怜人”的时候。而他自己,凭借着父亲在文化部门的关系和多年浸淫,不仅眼力不俗,更偷偷学了些见不得光的做旧手段,认识几个专门制作高仿的高手。
他让刀疤刘找来一件造型比较冷门、不易直接对比的明代民窑青花玉壶春瓶的残器(底足真,瓶身仿),然后亲自去找了一位隐藏极深、擅长“移花接木”和“老底接新胎”的做旧高手。他们选用与原器时代相近的旧胎土,精心仿制瓶身,再用特殊手法将真底足与仿制瓶身天衣无缝地接上,釉色、青花发色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最后用程建军家传的一种秘制药水进行做旧处理,消除新器的“火光”,做出温润的包浆和恰到好处的使用痕迹。成品出来,连那做旧高手都颇为自得,认为足以乱真。
几天后,一个穿着破旧、满面愁苦、操着外地口音的中年汉子,背着一个打着补丁的蓝布包袱,在韩春明常出现的一个胡同口“恰好”被他遇上。那汉子一见韩春明,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家老母病重,急需用钱,不得已要将祖传的“宝贝”出手,在街上转悠了半天,看韩春明面善,才鼓起勇气上前。
韩春明起初也有些警惕,但看那汉子演技逼真,情真意切,不似作伪,便让他拿出东西看看。当那汉子颤抖着从包袱里取出那件青花玉壶春瓶时,韩春明的眼睛瞬间直了!
器型古朴,青花发色沉稳,画意流畅,尤其是那底足,露胎处火石红自然,修足爽利,带着明显的老器特征!他上手仔细掂量、观察,手感压手,釉面温润,几乎挑不出毛病!再加上那汉子在一旁哭诉得可怜,说什么这是祖上在宫里当差时得的赏赐,要不是老娘病重,打死也不卖……
韩春明的心彻底乱了。一方面,他确实看这东西“老气”十足,几乎认定是件大开门的明中期民窑精品,价值不菲;另一方面,那汉子的“悲惨遭遇”也触动了他心底的柔软。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将这东西拿下后,在林朝阳和破烂侯面前扬眉吐气的样子,更是能大赚一笔!
“老乡,你别急,这东西……我要了!”韩春明压下心中的激动,开始与那汉子讨价还价。那汉子咬死了一个高价,但表示只要现金,立刻就要。韩春明盘算着自己能动用的所有资金,加上最近的分红,勉强够数。利令智昏,再加上一丝怜悯,让他做出了冲动的决定。
“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回去拿钱!”韩春明叮嘱了那汉子一句,转身就往林朝阳小院跑,准备取钱。
就在韩春明刚离开不久,一直暗中留意他动向的林朝阳,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韩春明刚才那急匆匆、又带着压抑兴奋的样子,不太正常。他立刻去找了破烂侯,两人一同朝着韩春明离开的方向寻去。
刚走到胡同口,就看到韩春明正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要递给那个蹲在墙角的“老实农民”,而那人手里,正捧着那个青花玉壶春瓶。
“春明!住手!”林朝阳厉声喝道。
韩春明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林朝阳和破烂侯,愣了一下:“朝阳?侯爷?你们怎么来了?我收到个好玩意儿,明代的,绝对大开……”
他话没说完,破烂侯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根本没去接那瓶子,只是凑近了,隔着半尺远,目光如电,在那瓶子上扫了不到三秒钟,脸色骤变,猛地一把打掉韩春明正要递出去的钱信封,声音尖利:
“假的!春明!你打眼了!”
“什么?!”韩春明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破烂侯,又看看那瓶子,“不可能!侯爷你看这底足,这青花……”
“底足是真的!瓶身是接的!”破烂侯语气斩钉截铁,指着瓶身与底足衔接处一个极其细微、几乎与釉色融为一体的接痕,“看这里!还有这青花,颜色浮了!画工匠气,笔力软弱!这做旧的火候……哼,骗骗外行可以,想瞒过我?做梦!”
那扮作农民的汉子见势不妙,抱起瓶子就想溜,被林朝阳一个眼神,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互助社的成员(林朝阳以防万一提前安排的)拦住了去路。
林朝阳没有去看那汉子,而是走上前,捡起地上的瓶子,手指在瓶身几个特定部位摸了摸,又对着光看了看釉面的反光角度,眼神冰冷如刀。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周围的墙壁,看向了某个隐藏在暗处的角落,声音清晰而冷冽:
“胎土选得不错,是明代的旧料。接底的手艺也够高明,几乎天衣无缝。做旧的药水……用的是‘程家’秘传的‘猴儿醉’吧?用这种法子消火光,见效快,但三个月后,釉面会泛出贼光,而且会带有一股淡淡的酸腐气。程建军,你爹把这手绝活传给你,就是让你用来做局害人的吗?”
他直接点破了做旧手法的师承渊源,精准地说出了药水的名称和弊端!
躲在远处墙角后面,正等着看好戏的程建军,听到林朝阳这番话,浑身猛地一颤,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变成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怎么会知道?“猴儿醉”是他家不传之秘,连刀疤刘都不知道具体名目!林朝阳他……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计划彻底败露,程建军知道再藏下去也无意义。他从墙角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地死死盯着林朝阳,嘴角扯出一个扭曲而冰冷的笑容:
“林朝阳,这次算你运气好。”
他目光扫过一脸后怕和愤怒的韩春明,以及眼神如同看垃圾一般的破烂侯,最后重新定格在林朝阳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
“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个被抓住的、面如死灰的假农民,转身,快步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胡同深处。这一次,他与林朝阳之间的梁子,结得更深,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而这场围绕文物与利益的暗战,也因为程建军这个阴险角色的彻底投入,变得更加凶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