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宝组”盟誓成立,三人心中都燃着一团火,但具体该如何行动,尚在摸索之中。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而这准备,更多是源于日常的勤勉与敏锐。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韩春明风风火火地撞开了林朝阳小院的门,额头上挂着汗珠,眼睛里却闪烁着发现猎物般的兴奋光芒。
“朝阳!侯爷!有情况!”他抓起桌上的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才喘着气说,“我今儿个在棉花胡同那边转悠,看见有户人家在收拾东西,像是要搬走。我借口收旧家具进去瞅了瞅,你们猜我看见啥了?”
林朝阳和闻声从里屋出来的破烂侯都看向他。
“他们家床底下,塞着个老大个儿的旧木箱子,落满了灰,蜘蛛网都织满了!那家男主人正往外拖,嫌占地方,想当破烂儿扔了!”韩春明比划着,“我眼尖,看见那箱子没盖严实,露出来一摞……全是线装书!老厚一堆!”
线装书!破烂侯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如同发现了腥味的猫。林朝阳的心也提了起来,急忙问:“然后呢?你惊动他们了?”
“没有!我机灵着呢!”韩春明得意地一扬下巴,“我就随口问了句那破箱子还要不要,那男的说正要扔,里面的废纸还得费事烧了。我听他那口气,是真把那些书当废纸了!我没敢多看,赶紧借口说再看看别的,就溜出来报信了!”
把书当废纸烧?林朝阳和破烂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痛惜和紧迫。必须尽快行动,否则那些书真可能被一把火烧了!
“走!现在就去!”林朝阳当机立断。
三人再次来到棉花胡同那户人家。表明来意,说是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旧家具。户主是一对中年夫妇,正在为搬家焦头烂额,见有人来看东西,倒也欢迎。
林朝阳没有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而是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几件旧的桌椅板凳,讨价还价一番,最后才像是忽然注意到那个被拖到院子角落、满是灰尘的旧木箱。
“叔叔,这箱子……挺老的了,你们还要吗?”林朝阳用脚随意地踢了踢箱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男主人皱着眉:“不要了,破玩意儿,死沉!正准备劈了当柴火呢,里面的废纸还得清理,麻烦!”
林朝阳蹲下身,掀开一条缝,快速瞥了一眼,里面确实是满满一箱线装书,保存状况似乎还行,只是蒙尘已久。他合上箱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露出属于少年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叔叔,我……我喜欢看些杂书,老书,故事多。我看您这里头好像有些旧书,您要是当废纸处理,怪可惜的。要不……您把这箱子连带里面的书,都给我吧?我给您……五块钱,就当是买您这箱子和这些旧纸了,也省得您再费力处理。”
他没有提“古董”,没有提“价值”,只说自己是“喜欢看旧书”,把交易性质定义为“省麻烦”和“满足个人爱好”。这个理由,在这个书籍匮乏、但旧书又往往不被重视的年代,显得合情合理,不会引起对方太大的疑心和坐地起价。
男主人愣了一下,看了看那脏兮兮的箱子,又看了看林朝阳,似乎觉得这小孩有点怪,但五块钱不是小数目,买一堆“废纸”还白得五块,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妻子在旁边扯了扯他衣角,小声道:“卖了算了,省事儿,还能得五块。”
男主人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林朝阳旁边站着的、穿着破旧但眼神锐利的破烂侯和一脸精明的韩春明,觉得不像是来找茬的,便点了点头:“成!看你小孩喜欢,就给你了!连箱子带书,五块!”
交易完成。韩春明和破烂侯费力地将那个沉重的木箱抬出了院子,林朝阳付了钱。那对夫妇看着他们的背影,还在嘀咕:“现在的小孩,真怪,花钱买堆废纸……”
箱子被直接抬回了林朝阳的小院。关上门,点亮灯,三人的心跳都有些加速。
小心翼翼地打开箱盖,一股陈年的纸张和墨香混合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摞摞的线装书,虽然封面大多破损,纸张泛黄,但保存得相对完整。
破烂侯如同换了个人,眼神炽热,屏住呼吸,戴上准备好的白手套,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他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积尘,露出下面的字迹,手指微微颤抖。
“《读史方舆纪要》……是道光年的刻本,品相尚可……”他喃喃着,又拿起另一本,“《王荆公诗注》……嗯……”
他一连翻看了十几本,大多是些清代中后期的普通刻本,虽有一定价值,但还算不上惊人。韩春明有些按捺不住:“侯爷,怎么样?有大漏吗?”
破烂侯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投向了箱子底部。那里的几本书,似乎被刻意压在了最下面,封面颜色更深,装帧也更显古拙。他示意韩春明帮忙,将上面的书小心移开,取出了最底下的几函书。
当他翻开其中一函的扉页时,他的手猛地一抖,呼吸骤然停止!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上面的字迹和一方小小的钤印!
“这……这是……”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这是……戴震!是东原先生(戴震字东原)的《孟子字义疏证》未刊稿本!还有他的批注!我的天!还有焦循的手札!这……这都是清代朴学大家的真迹手稿!价值连城!价值连城啊!”
他捧着那几本书,如同捧着绝世瑰宝,老泪再次涌出,但这次是喜悦和激动的泪水。这一箱书,其核心价值,远非上面那些普通刻本可比,竟是清代学术巨擘未刊行于世的珍贵稿本!若非他们及时出手,这些承载着学术思想和文化精髓的手稿,真可能化为炉中飞灰!
狂喜过后,三人开始更加细致地整理清点。当林朝阳拿起那函戴震稿本,准备单独存放时,他注意到稿本的函套夹层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小心地探手进去,指尖触到了一张硬硬的纸。轻轻抽出来,是一张颜色更黄、质地更脆的纸条。
纸条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看似莫名其妙、却又仿佛暗藏玄机的字句:
**“琉璃蔽日,厂甸生烟,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庚申秋,藏拙于‘耕读第’东厢房檩。”**
这像是一首被改动的古诗,又像是一段隐语。“琉璃”、“厂甸”指向琉璃厂;“松下问童子”似乎暗示着寻找;“耕读第”像是个堂号或宅院名;而“东厢房檩”则指明了具体位置……
林朝阳拿着这张突然出现的字条,眉头微蹙,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这箱险些被当做“废纸”烧掉的嫁妆古籍,似乎并不仅仅是结束,更像是一个开始,一个引子,悄然指向了另一段被尘埃掩埋的往事,和另一个可能存在的、不为人知的藏宝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