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焦糊气息尚未在风中散尽,关东联军这艘本就各怀心志的巨舟,便已处在了解体的边缘。
曹操怀着满腔愤懑与一丝不甘,欲趁董卓新退、西凉军心未稳之际,率本部兵马西进追击,试图挽回联军颓势,至少,也要救回天子。然而,兵至荥阳,他便一头撞上了董卓麾下大将徐荣精心布置的埋伏。徐荣用兵老辣,以逸待劳,一场激战,曹操大败,士卒折损近半,自身亦险些被流矢所伤,狼狈退回联军残存的营地,意气风发之色尽褪,徒留满身创痕与一腔郁结。
与此同时,在洛阳残破的宫室瓦砾之间,长沙太守孙坚的部队正在进行着看似徒劳的清理。忽然,有兵士在一口枯竭的宫井之中,发现了一个锦囊包裹的朱红小匣。打开之后,内里竟是一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缺其一角,以黄金镶补的玉玺——正是那传说中象征着天命所归的传国玉玺!孙坚手握这温润却又沉重无比的玉玺,心头狂跳,一股难以言喻的野心与悸动瞬间涌遍全身。他立刻严令知情者封口,将玉玺贴身藏好,随即以“荆州故地不稳,需回师镇抚”为由,开始悄然整顿兵马,准备脱离这已然无利可图的联盟,南下另图大计。
也正是在这人心惶惶,各自谋算的时刻,程昱派出的信使,如同穿过夜幕的鬼魅,带着一身风尘与紧急军报,冲入了刘备的大营。
彼时,刘备正与廖湛、程昱以及关、张、赵等核心文武,商讨着那封烫手的“豫州牧”诏书以及联军分崩离析后的去向。信使的到来,瞬间将所有的争论都压了下去。
程昱的密信言简意赅,却字字惊心:
“袁术已动!遣大将纪灵,率精兵万余,突袭汝南!幸赖守仁离前布置,文长(魏延)据北线险要,层层设防;仲业(文聘)扼守南线水陆,坚壁清野。纪灵攻势虽猛,暂被阻于城外。然汝南兵力寡弱,久守堪忧,且袁术后续援军仍在调集。恳请主公速决,大军回援,迟恐生变!”
军报念毕,帐内一片死寂。
张飞第一个跳了起来,环眼怒睁:“直娘贼!袁术这厮,背后捅刀!大哥,司隶就在眼前,曹孟德新败,正是我等挺进之时,岂能因这小人偷袭便回师?待俺老张先去捅了那纪灵,再回来打董卓不迟!”
“翼德!”刘备喝止了他,目光却投向了廖湛。
廖湛面色沉静,但眼神锐利如刀,他缓缓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翼德将军,忠勇可嘉。然,司隶经董卓焚掠,已是一片白地,民力枯竭,得之如获沉重包袱,且需直面董卓与西凉军残部,胜负难料,实乃鸡肋。而汝南,乃我军与南阳并列之根基,钱粮重地,更是未来图谋豫州之前哨!若汝南有失,则南阳腹背受敌,我军根基动摇,进退失据!此时,虚名与实地,孰轻孰重?根基与锋芒,孰不可失?”
他最后一问,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刘备深吸一口气,瞬间做出了决断,他猛地一拍案几,斩钉截铁:“守仁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根基重于泰山,虚名不过浮云!传我将令:云长、子龙,即刻点齐本部所有轻骑,多备马匹,人不解甲,马不卸鞍,星夜兼程,驰援汝南!我与翼德亲率大军主力,随后拔营南归!”
“诺!”关羽、赵云毫不迟疑,抱拳领命,转身便大步出帐,点兵去了。
此令一下,便意味着刘备主动放弃了在司隶这片焦土上与残存的诸侯(主要是曹操)争夺影响力和地盘的机会,战略重心彻底转向巩固已有的荆豫根基。
随着刘备大军开始有序拔营南撤,以及孙坚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悄然引军南下,原本就松散不堪的关东联军,彻底作鸟兽散。
曹操败退回酸枣附近,看着空荡了许多的联军营址,正感势单力孤,前途迷茫之际,却惊愕地发现,刘备匆匆南返,孙坚不告而别,其他诸侯更是早已各回各家。一时间,司隶周边、乃至豫州、兖州的大片权力真空地带,竟似乎……只剩下他曹操一部了。
他站在营前,望着刘备大军南去扬起的漫天烟尘,目光复杂。有对刘备果断放弃司隶的惋惜,有对联盟溃散的无奈,但更深处的,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对于这片突然空旷起来的天地……那悄然滋生、无法抑制的野心。
一枚偶然现世的玉玺,点燃了孙坚的帝王梦;一场来自背后的偷袭,迫使北上的蛟龙回游。中原的棋局,因刘备的果断退场与孙坚的悄然离席,骤然空出了大片的腹地。新的弈者,或将在这片尚带余烬的土地上,落下决定未来百年气运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