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舟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若是以他从前的心性,大可以毫不客气地喊出一句“我全都要!”。
但现在……
现在!
好吧,他的灵魂、精神,或者说意识,早已经历了太多难以言喻的实验。
在他看来,只要没被强行控制着身体,跑去把在意之人给捅了,就都还算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然而此刻,他深刻地意识到,问题远不止于此。
他的道德——天知道他为什么还保有这玩意儿;
他的正义——这准则早已被现实捅得千疮百孔,为何他依旧固执地紧握不放;
还有他的怜悯——同样的,这该死的同情心究竟从何而来?
景舟明白,依照他所经历的一切,早该将这些属于人类的“真善美”抛诸脑后,然后嗤笑一声,宣称自己几百年前就丢掉了这些无用的枷锁。
但是,他做不到。
这些观念如同锈蚀的钢钉,深深嵌入了他的脑髓,纹丝不动。而反过来,那些负面的情绪——愤怒、悲观、憎恨——却像是被人为地彻底清洗了一般,在他心中杳无踪迹。
最初发现这个问题时,他并未十分在意,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
毕竟,这能有效防止精神内耗,让他能将全部的心智与精力,都投入到如何解决那些层出不穷的麻烦事上。
事实上,这种美丽的精神状态在之前那种生死存亡的压力下的确高效。
然而,当一切纷扰暂时告一段落,生活重新回归表面上的和平时,他也开始察觉,这种精神状况并非他所渴望的常态。
简单来说,他的道德操守太高了,尤其是在缺乏外部生存压力的情况下,更是水涨船高,已然攀升至常人难以企及的上限。
“操……”
他居然成了自己曾经最不屑的那种“好人”。
此刻的景舟,内心几乎要跪地呐喊,上演一出“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哀悼自己那被扭曲的记忆、精神和脑子。
当然,这仅是内心戏,现实是他必须立刻、马上,在两位少女面前做出关键抉择。
“她就是……八重樱小姐吗?”
八重樱????
景舟下意识地扭过头,与身旁的由乃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都清楚真正的八重樱是谁,长相如何。
但看来,眼前的浅仓深雪似乎并不知情。
欧耶,有机会了!有操作空间了!
“对,她就是八重樱。”景舟硬着头皮,斩钉截铁地确认。
???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一旁的渡鸦似乎想开口,却被景舟用凌厉的眼神狠狠瞪了回去,甚至无声地比了一个威胁的手势。
他喵的,回去给老子把那五千万全吐出来!
至于灰蛇,他是个机器人,原本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完美的拥有了属于人类的任何一种情绪。
但是现在看来,人类复杂的情感逻辑已经超出了他对于情感两个字的理解范畴。
而由乃,原本兴奋的脸蛋先是微微一僵,但迅速恢复了正常,甚至摆出了一副标志性的、与八重樱颇有几分神似的公式化微笑。
“回船上去,现在,立刻,马上!”
景舟当机立断,决定先跑为妙。先前想辩解的话被他自己强行压下。
“够了!我才是尊主!如果你们不想走,可以自己留在这!”
说真的,景舟觉得就算他们因此对自己有所不满,也问题不大。
只要自己能成功脱身,他们留在此地想必也不会有危险,事后他再想办法把他们接出来便是。
重点是,他现在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试图霸气而潇洒地将手从由乃的怀抱中抽出来,却被对方紧紧夹住,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他只能暂缓迈出的脚步,向由乃投去一个“给我个面子”的眼神。
对方这才仿佛恍然大悟,表现得十分小鸟依人,紧靠在他身边,陪着他一同走向浅仓深雪。
浅仓深雪僵硬的身躯如同雕塑般,缓缓转了过来。
她眼中充满了无比复杂的情绪,羡慕、嫉妒,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怨恨,死死盯着那个几乎将脑袋靠在景舟肩上的身影。
(内心oS:果然啊……果然啊……还是把她杀了好了。)
浅仓深雪的脸上也挤出了一抹微笑,然而那略显僵硬的面庞,搭配上粉眸中闪烁的异样光芒,实在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景舟此刻已是万念俱灰,只想尽快逃离。
先跑了再说,之后的事情之后解决,大不了……大不了把你们都关起来!
一个棘手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却瞬间被他那异常高涨的道德感强行压下,带来一阵自我厌恶。
就这样,两人如同亲密情侣般走出了学院。
景舟深呼吸着,强迫自己保持表面上的镇静。
嗯,这很正常,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反正又死不了,随便她们怎么闹吧……
这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让他逐渐保持住了平常心。
他定了定神,看向左侧依然紧抱着自己手臂,大半个身子都依偎过来的女孩。
“由乃,我们之间……”
景舟想说些什么划清界限,却被女孩伸出的一根手指轻轻抵住了嘴唇。由乃脸上绽放出甜美的微笑。
“景舟,没关系的。这段时间,你可以把我当成八重樱小姐。我会向你证明,我绝不比她差!”
景舟还能说什么?
他敢说什么?
他只能努力维持着大脑放空的状态,大步流星地朝着码头走去。
上船,赶紧上船!
直到那艘熟悉的小船映入眼帘,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下来。
然而,望着眼前平静无波的大海,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片诡异的“量子之海”。
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琪亚娜,雷电芽衣,还有……
在她们眼中,自己恐怕是确确实实地“死”了一次。
而且因为地藏御魂的权限,他也可以确定,在他们的眼中,齐格飞以及雷电龙马肯定是以一种十分残忍的方式死了一遍。
甚至除此之外,他们每个人都可能遭到了一些比较磨人的考验或者背叛。
当时的自己怀着必死之心,以为绝无生还可能,因此未多留下后手与安慰。
只是将自己的情感给模拟出来一个暂时性的那个,给他们留去了,理论上“他”会根据现场的一切进行随机应变,但是会说点什么他就不确定了。
她们……能走得出来吗?
这个念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带来了比面对眼前修罗场时更深沉、更无力的焦虑。
……
可也就在景舟离开的同时,也有另一批人也终于来到了这里。
“就是,这了吧!”
“我们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