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了不起啊。”
景舟嗤笑一声，面色冷淡地看着眼前的自己。
哪怕对方如同最热情的观众般不停挥舞手掌拍击，也无法改变此刻景舟对眼前之人的深恶痛绝。
他终于明白，语言是没有力量的。
而拳头，他已经耗尽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不是已经猜到剧本了吗？你也可以把一切跟他们如实托出，不是吗？”
景舟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就这么盯着对方。
说出来？把一切说出来？
说的简单。
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件好事。
而且有很多事情，也不是随便说说就能让人明白的。
比安卡颤颤巍巍地上前，他那原本一直挺拔的脊梁，此刻显得有些单薄可怜，柔顺的金色长发被汗水黏在白皙的额头边。
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一个真相，一个由他认识且相信的人亲口告诉他的真相。
哪怕……
“主教大人，我想知道，齐格飞先生与我，是什么关系？”
脑海中那个记忆里的孩童、冰冷的实验室、飞机坠落时的呼啸，还有最后在病床上醒来的金发女孩……
这所有的一切都荒谬得像随便剪辑的片子，可当她挥刀刺向齐格飞时，心底那阵深邃的疼痛感，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他们一定有关系。
黑景舟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比安卡·幽兰黛尔·阿塔吉娜。
我在这里正式通知你，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齐格飞的确是你的亲生父亲，而你就是真正的琪亚娜·卡斯兰娜。”
比安卡如遭雷击，仅仅听到“父亲”两个字，便脱力般跪坐在地上。
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怔怔地望着不远处在哀嚎中挣扎的齐格飞。
她做了什么？
她竟然差点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这晴天霹雳般的真相贯穿他的大脑，让她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好像得到了一直梦寐以求的答案，可却在得到的前一秒，差点亲手将答案本身摧毁。
“你还在等什么？人还没到齐吗？”
景舟已经猜到了结局，却不明白为何这结局还要拖沓下去。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相信幽兰黛尔的实力，更清楚黑景舟的后手。
“别担心，还有个人没到呢——瞧，这不就到了。”
两个景舟一同向侧方望去，只见一个浑身沾满灰尘碎屑的白毛团子走了过来。
对方那对标志性的双马尾辫此刻耷拉着，披头散发地贴在身上，反倒显出另一番狼狈的美感。
琪亚娜那原本可爱的小脸颊已经遍布了失魂落魄的颓废，蓝宝石一般的瞳孔深处也没有往日的精光，有的只是一种对于现实不再确认的空虚与绝望。
“景舟！！！”
琪亚娜在彻底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原本空洞的眼神似乎重新闪过光芒。
她下意识向着景舟的方向奔去，她不想知道对方为什么在这里，这里又发生了什么，她只想进入对方的怀抱，然后放肆的大哭一场。
“你真是可爱呀，琪亚娜。既然如此，我也该让你认清现实了。”
黑景舟指尖微动，八重樱立刻抓着昏迷的丽塔和琥珀来到他身旁。
而顶着奥托脸的黑景舟更是毫不客气地将地上像死狗一样的齐格飞拎了起来。
“混蛋，你要对我老爸做什么！！”原本还在向着景舟靠近的琪亚娜当即就红了眼，猛地向前冲去。
但两者距离太远，黑景舟动作极快，一把抓过从天而降的长刀，手臂一挥——
“噗嗤！”
无论是瘫倒在地的幽兰黛尔，还是狂奔中的琪亚娜，全都身体一僵。
琪亚娜更是直接摔倒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滚落在地的圆滚滚的东西，那双眼空洞的瞳孔中，最后一丝光亮正缓缓消散。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你给我去死！”
向来跳脱的白毛团子此刻彻底绷紧了神经，本就因一连串变故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彻底断裂。
她周身泛起耀眼的金光，仅剩的一只蓝色瞳孔闪烁着狂暴的光芒，奔跑间身体逐渐腾空，身上的服饰碎裂重组，无数裙摆般的光翼在背后展开。
“我……复活了！”
空之律者的声线带着穿透性的力量，哪怕相隔数公里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景舟听着这熟悉的自带配音，却没什么波澜——
他全身的传动装置早已损坏，若非对方爆发的律者能量过于强烈，恐怕连这声音都听不清。
亲手造就这一切的黑景舟却显得兴致缺缺，他轻轻抱过怀中的琥珀，又让八重樱将丽塔随意的扔在地上，他冲着远处的景舟随意地吩咐道：“好了，接下来记得收尾。”
那语气就像在招呼保姆打扫房间。
不知是黑景舟故意为之，还是能量波动的自然消退，在他离开后，景舟忽然感觉身体的僵硬感缓解了些许。
他颤颤巍巍地活动着关节，确认手中两把武器还能使用，便转身向后走去。
路过雷电芽衣身边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单膝跪地，胸口的装甲裂开一个洞窟，将里面蜷缩着的某位小白毛团子抱了出来。
对方还在像小猫一样“呜咪呜咪”地哼唧着，似乎不愿醒来。
景舟轻轻揉了揉她的脸颊，又掐了一小下，才将人叫醒。
德丽莎睁眼的瞬间满是茫然，看清周边的战场和眼前的景舟后，连忙问道：“景舟，你怎么在这？这里发生了什么？还有……他们……”
景舟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按住了她的嘴唇。
“照顾好芽衣，我去把这一切彻底结束。”
德丽莎慌张地站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但体内的崩坏能已经稳定了不少。
她连忙检查身旁的雷电芽衣，确认对方只是精神受创并无大碍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当她抬头，看到景舟那道孤身走向高悬天际的熟悉身影时，震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际之上，黑景舟的身影被云层衬得愈发模糊，而空之律者的金色光翼正划破云层。
景舟握紧了手中的大刀，一步一步踏过焦土，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那是他用残存的力量，在为这场纠缠许久的闹剧，画上最终的句点。
风卷起地上的灰烬，迷了所有人的眼。
幽兰黛尔仍跪在原地，指尖深深抠进地面的碎石里；
琪亚娜又或者是空之律者解放式的吟叫与还未彻底散去的哀嚎交织成一片；
德丽莎抱着芽衣，望着那道逐渐被金光吞噬的背影，忽然对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时还觉得玩世不恭的家伙，生起了某种可怜与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