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吧。”
两个身影相对盘腿而坐,或许是因为彼此太过熟悉,连盘腿的姿势都如出一辙,像两尊对称的雕塑,静立在房间中央。
“我会开放我的意识,将相关记忆全部展现给你。”景舟眼帘微垂,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但我有个警告——你只能看我允许展示的部分。如果擅自探知其他,我们的合约就此失效。”
“这样的话,我如何确认你给的记忆是完整的,而非被剪辑过的片段?”符华没有立刻答应,面对关乎自己过去,她保留着最基本的警惕,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知晓太多秘密的人,她始终无法完全放下心防。
景舟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给你看的记忆,和你想象的不同。我并未亲身经历你的过去,只是通过某种类似‘游戏’的载体,了解到一些关于你的事——说起来,我甚至还没通过那些‘剧情’。”
符华闻言微怔,记忆被改成“游戏”?这说法实在太过离奇,让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我可以保证,你看到的每一段都是完整的,只是其中涉及我自身的部分,无法全部公开。”景舟补充道,语气多了几分坦诚,“这是正常的隐私,希望你能理解。”
他深吸一口气——其实以他的身体构造,根本不需要呼吸,只是这个动作早已成为习惯,用来勉强平复内心的焦躁。
符华见状微微点头,她明白,每个人都有不愿被窥探的角落。
随着符华取出那枚泛着光辉的羽毛状神之键,一切正式开始。
她将手轻轻搭在景舟闭目沉思的额头上,羽渡尘的力量缓缓流淌,将她的意识牵引着,一点点沉入景舟所展现的记忆洪流中。
“你好,舰长,我是女武神符华。”
“一缕赤翎太虚剑,掌心寸劲可开天。心之所系尽江湖,赤鸢庙里赤鸢仙。”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
符华看到了太多画面:五万年的前文明遗迹,五千年间的辗转漂泊,那七位让她牵挂又痛心的徒弟,第二次大崩坏的硝烟,还有那座名为“往事乐土”的记忆囚笼……
无数破碎的片段在意识中交织,拼凑出一段段模糊却又无比沉重的过往。
“够了!符华!”
一声怒喝突然响起,景舟猛地抬手,打开了搭在自己额头上的手。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剧烈运动——
按照他与符华的约定,符华在探查记忆时,会用独特的精神印记标记过每一处停留的地方,因此他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看到了什么,又对哪些片段格外执着。
符华的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而哭。
是为那位已经记不清样子的“父亲”?
为那位与姬子格外相似却牺牲在战场的队长?
为那七位最终走向歧途的徒弟?
还是为那个连样貌都记不清的、名叫“立雪”的女孩?
她抬起头,眼眸中带着一丝楚楚可怜的茫然,望着景舟追问:“一定还有后续的,对吗?一定还有的,对吗?”
“没有。”景舟站起身,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而且,我们的交易并不包括探寻‘未展示的剧情’。”
他向符华伸出手掌,示意对方履行约定。
说实话,他猜不透符华此刻在想什么,也不明白对方为何对那些早已尘封的过往如此执着。
他所做的,不过是将自己在游戏里看到的剧情稍作整理,以一种更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而已。
那些记忆,于他而言或许只是“剧情”,于对方却是真实经历的人生。
“请把羽渡尘给我,并教我使用方法。”景舟再次开口,提醒着两人的约定。
符华没有反驳,迅速收敛了翻涌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份平静淡然的模样。
只是开口时,声音里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们……游戏里,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景舟直言不讳,“纯粹是一场基于交易的合作,你可以理解为……‘游戏’与‘玩家’的关系,懂吗?”
数万年的沉淀,终究让这位“过期女孩”迅速平复下来。
她取出那枚羽毛状的神之键,将其中一把递给景舟:“羽渡尘的使用方法其实很简单,将精神力探入其中,锁定你希望影响的目标或事物,就能发动能力。”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我必须提醒你,羽渡尘虽可反复使用,可若是将其功率催动到极致,固然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却会彻底损耗这枚神键的本源。”
“明白了,谢谢。”
景舟接过羽毛,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他需要尽快解决自己身体上的问题,而这必须借助那两位顶级科学家的帮助。
他还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底牌,所以他必须要羽渡尘,这个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可以帮助他进行精神屏蔽的东西。
景舟脑海中疯狂琢磨着接下来的计划,不知不觉已走到门口,转身时却瞥见落地窗前的符华——
她依然坐在床上,沐浴在透过玻璃洒入的阳光里,神色平静得让人看不透。
“那些只是过去的碎片。”景舟忍不住开口,语气缓和了些,“在未来尚不确定的情况下,我们更该把握好现在。”
这是实话。
未来早就已经一路崩到惨不忍睹了。
“我没事,你放心。”符华抬起头,眼神已恢复清明,“另外,关于天命,有些事我想和奥托当面谈谈。”
对于这个决定,景舟并不意外。哪怕找回的记忆再多,哪怕记起的过往再沉重,她与奥托之间的约定、那些尚未了结的恩怨,终究是要亲自面对的。
这正是符华的可怕之处——哪怕遗忘了太多,依然能做出最坚定的决定。
景舟相信这位老战士的精神素养,她一定能走出来,一定可以。
他推开门,准备去处理自己的事,却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一红一蓝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口来回踱步。
两人见他出来,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尤其是爱因斯坦,还偷偷朝他身后瞥了一眼——
显然是在看仍坐在床上的符华。
“那个……我们开完会就来找你了,”特斯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但听守卫说,你带着符华小姐回了房间,所以我们……”
景舟看着两人那副“了然于胸”的怪异表情,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真是的,自己有那么像急色鬼吗?
信不信他现在出去昭告身份,能有一堆女孩子扑过来?
可问题是,以他现在这具魂钢躯体,就算有人投怀送抱,他也没那个“能力”啊!
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阵,景舟懒得废话,直接拿出刚得到的羽渡尘。
他已经不想再跟这两个脑补怪多费口舌,办点实事就好。
赤红色的羽毛在两人面前闪过,随着雨渡尘的力量悄然发动,爱因斯坦和特斯拉顿时陷入一阵短暂的恍惚。
景舟趁机在她们意识中植入暗示:他需要她们帮忙检查身体状况,最好能解除奥托之前埋下的控制手段,否则行动起来实在太过碍手碍脚。
在科研方面,这两位博士的能耐可丝毫不比奥托这位500年前的老人家差多少。
就这样,景舟半忽悠半强制地带着两人离开了。
房间内,只留下符华一人,仍坐在床沿,静静品味着那数万年的人生履历,阳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却驱不散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