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白知道，院里这些议论，这些不解，甚至这些算计，都是人之常情。每个人的格局不同，眼界不同，看到的未来自然也不同。刘海中、易中海困在“工人最光荣”的执念里，看不到行政岗位背后的机遇；阎埠贵被过去的恩怨蒙蔽，只能看到潜在的威胁；只有许大茂，凭着那点趋利避害的本能，隐约摸到了时代的脉搏。
王白轻轻笑了笑。他们都不知道，未来那十年，将会是怎样一个波澜壮阔、充满无限可能的时代。在那个时代里，能审时度势的人，往往能走出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真就是风浪越大，鱼越贵啊！那个时代，可真就是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一般，最耀眼的不就是那个三十八岁就……咳咳咳！
王白转身回屋，宋惠美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小米粥的香气在屋里弥漫。王白坐下，拿起筷子，心里无比笃定——这条路，他走定了！
车间主任办公室的木门虚掩着，王白刚敲了两下，里面就传来李亮平那带着点沙哑的嗓音：“进。”
推门进去时，李亮平正对着桌上的生产报表皱眉，钢笔在指间转得飞快。看见王白进来，他停下动作，笔尖在报表上顿了顿，抬眼扫了过来，眉头却松了些，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去人事科转完职了？”
“转完了，李主任。”王白站在办公桌前，手里还捏着刚办好的调动回执！
“嗯。”李亮平应了声，朝靠窗的铁皮柜抬了抬下巴，“你去把那堆资料理一理。小孙，过来带带他，主要是车间这季度的生产台账和原料消耗报表，下午常委会要用。”
说完李亮平就走了出去！
角落里正对着账本发呆的小孙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脸上堆着笑，眼里却藏着股按捺不住的急切，几步窜到铁皮柜前，手忙脚乱地拉开柜门：“王白同志是吧？来来来，我跟你说，这蓝皮夹子是锻造组的日产量，红皮的是……”
他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手指在一堆杂乱的文件夹里翻来翻去，额头上很快沁出薄汗。王白看着他把这个夹子塞进这个堆里，又慌忙抽出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难怪李亮平不待见他，这干活的章法，确实够让人上火的。
小孙却顾不上这些，他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赶紧交接完赶紧走。在李亮平这儿待的半年，比他前半辈子加起来还煎熬。上次拿错党员资料那事，李亮平把报表往桌上一拍，震得暖水瓶都跳了三跳，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他到现在想起来还腿软。如今他还能去人事科管档案，哪怕是临时的，也比在这儿天天提心吊胆强。
“……就是这些，都在这儿了。”小孙把最后一个夹子塞进王白怀里，长舒了口气，眼神里带着点讨好的试探，“听懂了吗？”
王白掂了掂怀里这摞半人高的资料，纸张边缘卷得像波浪，有的还沾着不明污渍，显然是长期没人好好打理。他点了点头：“差不多清楚了。”
小孙如蒙大赦，脸上露出尴尬又急切的笑：“那我……我走了？”
“嗯，去吧。”王白话音刚落，小孙已经抄起桌角的帆布包，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门，连门都没顾得上带严，那背影透着股逃出生天的仓促。
王白摇了摇头，把资料往空桌上一放，开始分门别类地整理。蓝皮归蓝皮，红皮归红皮，日期按月份排好，缺页的用便签标出来，不过半个钟头，原本乱糟糟的桌面就变得整整齐齐。他拿起一份原料消耗表，眉头微微一挑——这数据跟成品产量对不上，明显有疏漏，也难怪小孙总出错，就这底子，换谁来都得头大。
下午两点，李亮平拿着搪瓷缸子从外面回来，刚进门就瞥见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资料，脚步顿了顿。他走过去随手翻了翻，见每一页都标好了页码，疑点处还用红笔圈了注脚，嘴角那点紧绷的线条终于柔和了些，朝王白点了点头：“不错。”
这话虽短，却比任何夸奖都实在。王白知道，对李亮平这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来说，这两个字已经算是很高的评价了。
李亮平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正要转身往外走，脚刚迈到门口又停住，回头看向王白：“小白，你那先进个人的发言稿写得怎么样了？给我瞅瞅。”
他是真怕王白出岔子。这小子在车间时技术过硬，可上台说话跟抡大锤似的，直来直去没个章法。如今成了他手下的人，要是在全厂大会上掉链子，丢的可不只是王白自己的脸。
“还没定稿，主任。”王白笑着挠了挠头，“这事儿我觉得得仔细琢磨，毕竟是代表车间，不能马虎。等写好了，我第一时间给您过目。”
李亮平“嗯”了一声，没再多问，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王白跟着他往办公楼走，心里头那点新奇感压都压不住。穿过走廊时，远远就听见会议室里传来嗡嗡的说话声，推门进去的瞬间，他还是被那阵仗惊了一下——十来号人围坐在长桌旁，烟雾缭绕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股严肃劲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这就是权力场的气息？王白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眼前这场景不一样，桌上的搪瓷缸子印着“劳动模范”，墙上挂着“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
“别愣着了。”李亮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噙着点笑意，“你去隔壁休息室等着，这是厂常委会，秘书不能进。”他想起自己头回跟着杨厂长进冶金部会议室时，手心里全是汗，比抡大锤还紧张，倒也理解王白这反应。
王白这才回过神，赶紧应了声“好”，转身往隔壁走。刚推开门，就见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大多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捧着笔记本，见他进来，只是抬眼淡淡扫了一下，又低头忙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