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内诡异的“孕吐”事件,如同插上了翅膀,在福顺的有意控制和无心宫人的惊恐传播下,迅速递到了正在御书房与几位重臣商议边境军务的萧绝耳中。
“……据探马来报,北狄王庭似有异动……”兵部尚书正在禀报,却见御座之上的帝王骤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萧绝面沉如水,听着福顺压低声音的急报,指间捻动的朱笔微微一顿,一滴殷红的墨汁滴落在奏折的边角,洇开一小片暗色。
藏红花?逼饮?孕吐反击?人赃并获?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根针,扎进他紧绷的神经。他首先感到的并非对叶悠悠的关切,而是一种被触犯逆鳞的暴怒——竟有人敢在他明确表态擢升位份、允许养胎后,立刻将手伸向他的子嗣!这不仅仅是后宫倾轧,更是对他权威的公然挑衅!
“诸位爱卿且稍候,朕去去便回。”他声音听不出喜怒,但骤然起身时带起的凌厉气势,让在场几位老臣心头都是一凛,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竟让陛下在商议军国大事时中途离席。
萧绝大步流星,玄色龙袍的下摆在身后翻涌如云。福顺小跑着才能跟上,心中暗自咂舌,陛下这反应,可比预想的要急切得多。
一踏入揽月轩正殿,萧绝的目光首先便落在地上那片狼藉之上——碎裂的瓷碗,泼洒的、颜色明显不对劲的燕窝残渣,以及那个蜷缩在殿柱旁,面色惨白、痛苦呻吟却无人敢上前搀扶的宫女画眉。
他的视线随即转向软榻上那个看起来虚弱不堪、脸色苍白、被宫女青黛小心翼翼扶着的女子。
几乎同时,叶悠悠那熟悉的心声便钻入他的脑海,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还好触发了初级暴击,不然崽就没了!苏贵妃也太狠了,竟然用藏红花!这是想让我一尸两命啊!简直恶毒!】
藏红花!一尸两命!
萧绝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瞬间翻涌起骇人的戾气与风暴,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殿内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他捏紧了袖中的拳头,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
好一个苏氏!好一个贵妃!竟敢将手伸向他的子嗣!还是用如此阴毒的手段!
【系统,他来了……看起来好吓人。】
【叮!目标对象怒气值极高,但针对方向明确。宿主稳住,暴君绝嗣,你和你肚子里的崽现在是他最重要的‘所有物’。】
他强压下立刻下令将苏贵妃拖出去杖毙的冲动,目光冷冷地扫过地上如同死狗般的画眉,又看向看似柔弱、内心却正在疯狂吐槽苏贵妃祖宗十八代的叶悠悠。
“怎么回事?”他开口,声音冰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青黛连忙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将画眉如何奉贵妃之命逼叶悠悠饮用燕窝,叶悠悠饮用后如何剧烈不适,以及那诡异的、将画眉连人带碗“吐”飞出去的场景,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一遍,末了还补充道:“陛下,奴婢瞧着那燕窝的颜色和气味都不太对劲……”
萧绝的目光转向随行而来的太医。太医会意,上前小心地检查了地上的残渣,又战战兢兢地回禀:“陛下,此燕窝中……确实被掺入了大量的藏红花粉末!此物于孕妇乃是剧毒,轻则滑胎,重则……重则血崩而亡啊!”
“陛下明鉴!”叶悠悠适时地发出虚弱的啜泣,配合着苍白的脸色,显得格外可怜,“奴婢……奴婢也不知为何,只觉得恶心难忍,然后……然后就控制不住了……”
【控住不住就对了!系统牛逼!孕吐暴击牛逼!这下看苏贵妃怎么狡辩!】
萧绝听着她表面哭诉、内心欢呼的强烈反差,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这女人……倒是会借力打力。不过,这“孕吐”的威力……他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那摔碎的瓷碗和瘫软的画眉。这绝非寻常孕吐,与她那身医术一样,透着诡异。但此刻,这诡异恰恰成了最有力的证据和反击。
他阴沉的目光再次落回画眉身上。
画眉接触到那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爬起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贵妃娘娘让奴婢送来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拖出去。”萧绝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杖责五十,若能活下来,便贬入浣衣局为苦役,终身不得出。”
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上前,不顾画眉杀猪般的哭嚎求饶,直接将人拖了出去。殿内众人噤若寒蝉。这处罚,看似留了一线生机,但五十杖足以要了普通宫人大半条命,即便侥幸活下来,贬入浣衣局那等地方,也是生不如死。陛下这是在杀鸡儆猴!
处置了直接行凶的奴婢,萧绝略一沉吟,继续下令,声音传遍整个揽月轩,也必将传遍后宫:
“传朕旨意,贵妃苏氏,御下不严,心思躁郁,即日起于长春宫闭门思过一月,禁足期间,非诏不得出,亦不得见外客。宫中事宜,暂由贤妃协理。”
旨意一下,众人心中明了。
虽未直接定罪苏贵妃指使下毒,但“御下不严,心思躁郁”已是极重的斥责。闭门思过、禁足、剥夺宫权,这无疑是在苏贵妃最得意的时候,给了她狠狠一记耳光!更是明确地告诉所有人,叶才人和她腹中的龙裔,不容任何人轻侮!
这是萧绝登基以来,第一次为了一个妃嫔,哪怕只是最低等的才人,如此明确地出手惩戒位份高且有太后撑腰的贵妃!
“至于你,”萧绝的目光终于落回叶悠悠身上,语气依旧算不上温和,甚至带着点嫌弃,“身子既如此‘娇气’,便好生待在揽月轩养胎,无事少出门。福顺,增派一队龙骧卫守在揽月轩外,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擅入,扰了叶才人清净。”
“奴才遵旨!”福顺连忙应下。
龙骧卫!那可是皇帝的亲卫!用来守护一个才人?这维护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叶悠悠心中一定,连忙谢恩:“奴婢……谢陛下隆恩。”
【虽然骂我娇气,但又是撑腰又是派护卫的,这暴君……好像也没那么完全没人性?至少对自家崽还是上心的。】
萧绝听着她这带着点小得意的嘀咕,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只是离开前,那深沉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再次扫过她尚不明显的小腹。
暴君的维护,看似雷霆手段,却又点到为止。没有彻底撕破脸动苏贵妃,是顾忌太后,还是对叶悠悠本身仍存有一丝防备?
走出揽月轩,萧绝对身后的福顺低声吩咐:“去查,苏氏近日都与哪些人接触过。还有,揽月轩这边,给朕盯紧了,一草一木都不许出错。”
“奴才明白。”福顺心领神会,陛下这是要深挖,也要严防死守。
但无论如何,经此一事,后宫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个凭借龙裔一夜跃升的叶才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重。
揽月轩外,无形的风暴暂时平息,但更深沉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