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内的空气恢复了正常的流动,之前那股浸入骨髓的阴寒与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已荡然无存。应急灯稳定地散发着白光,照亮了空气中缓缓沉落的微尘,也照亮了团队成员们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
几名苏醒过来的学生虽然虚弱、迷茫,但在赵明楷温和专业的引导和雷战沉稳的守护下,情绪逐渐稳定,被初步判断为无生命危险,等待后续的医疗观察。
刘星辰一边收拾着散落的仪器,一边忍不住频频看向教室中央。那里,秦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独自站在那张绘制着朱砂符阵的空地旁,微微垂首,仿佛在聆听着什么。
在旁人看来,那里空无一物。但在秦风敏锐的感知中,一股极其微弱、即将彻底消散的灵识,如同风中残烛,正徘徊不去。那是笔仙留下的最后一丝印记,纯净,不再带有任何怨念,只剩下无尽的沧桑与一丝未尽的牵挂。
“前辈,”秦风在心中默念,用精神与之沟通,声音温和而尊重,“约定已成,学生们已无恙。您……可还有未了之心愿?”
一阵微弱的、带着暖意的波动传来,不再是直接响彻心底的声音,而是一段模糊的情感与画面碎片,涌入秦风的意识。
他“看到”了一个身着破旧青衫的瘦弱背影,在昏黄的油灯下,彻夜苦读……他看到放榜之日,人潮汹涌,那背影一次次挤上前,又一次次失魂落魄地被人流推开,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他看到一间家徒四壁的寒舍,病榻上躺着年迈的母亲,那背影跪在床前,紧握着母亲干瘦的手,无声泪流……画面最终定格在一棵老槐树下,青衫书生将一本亲手誊写的诗集和一缕用红绳系着的头发,深深埋入土中,对着北方重重磕了三个头。
没有言语,但那股怀才不遇的悲愤,那份对至亲的愧疚与思念,以及那份至死未能光耀门楣、未能尽孝的深深遗憾,沉重得让秦风几乎窒息。
他明白了。这位自称“周文渊”的秀才,一生困于科场,耗尽家财,最终连为母亲送终都未能做到,郁郁而终后,一缕执念不散,依附于他生前最珍视的笔墨之上,在这他曾苦读过的学堂旧址(后来改建为高中)徘徊不去。那些昏迷的学生,无意中通过笔仙游戏引动了他的灵体,他并非有意害人,只是那积郁了百年的孤寂与学问人的傲气,让他不甘心被轻易“请”来,又随意“送”走。
“所以,您当年埋葬诗稿和母亲遗发,是立誓不得功名,永不归乡,不见宗祠?”秦风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同情。
那股微弱的灵识传来肯定的波动,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我明白了。”秦风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郑重,他对着那片虚空,如同对着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拱手行了一礼,“前辈放心。晚辈秦风,在此立誓,必当竭尽全力,寻访您的后人,让他们知晓您并非杳无音信,让他们……为您和您的母亲,在族谱上添上一笔,让您二位于家族宗祠中,得享后人香火祭祀,魂归故里。”
这是他能想到的,对这位固执、清高却又无比悲剧的旧时代文人,最好的告慰。
“嗡——”
一股纯净的、带着感激与彻底释然的意念波动轻柔地拂过秦风,仿佛一声最后的、满足的叹息。紧接着,一点微弱却无比晶莹的白色光点,从虚空中浮现,如同夏夜的萤火,轻盈地绕着秦风盘旋一周,最终没入他的眉心。
秦风浑身微微一震,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反而觉得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流入四肢百骸,脑海中仿佛清明了许多,连日来奔波处理各种事件积累的精神疲惫,竟一扫而空。他甚至感觉,自己对一些曾经晦涩难懂的典籍章句,似乎有了更清晰的感悟。
这是……文气加持?是这位老秀才消散前,对他最后的赠予。
原地,那股微弱的灵识波动已彻底消失,再无痕迹。
“他……走了?”苏晚晴不知何时走到了秦风身边,轻声问道。她虽无法直接感知,但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和对能量残余的直觉,能感觉到某种存在的彻底消散。
“嗯,走了。”秦风点了点头,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这一次,是真正安息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刘星辰也好奇地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个屏幕已经恢复平静的探测器,“刚才有一瞬间,探测到一股非常纯净平和的能量波动,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秦风简单地将周文渊的故事和自己的承诺叙述了一遍,省略了那“文气加持”的细节。
雷战听完,沉默了片刻,粗声粗气地道:“是个可怜人。这事,办得仗义。”
赵明楷也已安排好了学生的转移,走过来感慨道:“执念啊……很多时候,比任何凶戾的恶念都更难化解。秦风,你做得对,这不是简单的驱魔,这是……度化。”
苏晚晴看着秦风,眼神中那份认可更加清晰。她习惯于用效率和结果来衡量行动,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秦风这种看似“多余”的承诺和对他者(哪怕是灵体)的尊重,或许正是他们这个处理“异常”的团队,真正需要的核心价值之一。
“寻找后人需要动用资源,我会向上级打报告说明情况,申请信息支持。”她平静地开口,用她自己的方式,接下了这份承诺的一部分责任。
秦风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那就多谢队长了。”
危机解除,承诺立下,团队的凝聚力在无声中又增进了一层。他们收拾好装备,离开了这间恢复了平静的废弃教室。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对于秦风和他的队友们来说,一段新的“寻根”之旅,也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