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月的靠近如同一条冰冷的蛇攀缠上他的脊背，让李承泽感受到了久违的恐惧。
他瞪大眼睛，害怕的呜咽了一声往后退，被李如月扣住后颈，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李承泽怕的哭了起来，不断往后缩，藤子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
胡先行从李如月的肩后浮现，阴森一笑：“主子，用哪种药？是毒哑，还是要命？奴才都可以做的毫无痕迹。”
“阿姐！阿姐我错了，我知错了……我装病，阿姐，求你不要抛弃我……”
李承泽想跪下给李如月磕头，却被藤子一双手按的死死的，连恐惧都按了回去，一齐憋在胸口，化作眼泪，哭声都颤抖。
李如月平静的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样，才明白，李承泽从来没变。
他恐惧，他试探，他靠近，他依赖，他放肆。
得意忘形。
然后又走进另一个轮回。
而且，他当真是越来越像那个人。
李如月转身离去，胡先行跟着她来到外面，等她吩咐。
李如月站在廊间，望着天边的月亮。
静默了许久。
“让他哑，要有解药的那种。”
她要看看，李承泽在发觉自己哑了之后，会不会剑走偏锋当真去跟李延求助。
反正他哑了，就算求助，她也可以随时控制。
她要看的是他的胆量，是他眼下的选择。
敢迈出那一步，就是死。
胡先行进去，很快配好了药，藤子扼住李承泽的下颚，将药灌了进去。
李如月静立在廊间，听到里面渐渐没了动静，低眉。
回眸间，看到郁擎站在远处，静静的望着他。
像一头守候在黑暗里的野兽。
李如月转身走过去。
郁擎侧身让开，恭敬的垂首，待她走过面前，才转身跟上。
主仆一前一后，一小一大，走在月光里。
唯有晚风吹动树梢。
“其实我很心软，小时候，我看人往汤里活煮了两只螃蟹，哭了，母后嫌我烦，让我站在外面哭完再回去，我哭不是因为螃蟹会死，而是我想螃蟹不知道自己会死，它们壳子那么硬，被扔进去的时候也很平静，先是热，然后会痛，它们肯定想，痛一痛就会好吧？于是忍，忍着，越来越痛，昏昏沉沉中，看到自己的壳子变红，直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郁擎低沉的笑。
“您折磨我的时候，我可比这螃蟹难受多了。”
李如月也发笑。
“是啊，你说可不可怕，一个会为了螃蟹流泪的孩子，走到了这。”
郁擎沉默了。
主仆二人继续向前走。
“郁擎。”
“嗯？”
“你说站上山巅，是不是一定要变成野兽？”
“嗯。”
郁擎顿了顿，继续道：“但人都不了解野兽，野兽杀戮多半为了果腹，亦或者自身遭遇威胁，不得不战，它们其实才最不喜欢争斗，人会为了玩乐而杀戮，会没有理由杀戮，会单纯为了杀戮而杀戮，也会不知道为什么杀戮却仍旧在杀戮。”
李如月顿足，回眸看他。
“做野兽没什么不好，前路明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非要挑衅野兽，阻挡野兽登峰之路的人，才是有点奇怪吧。”
听完他这一番见解，李如月轻柔一笑。
主仆二人面对面，一个高的像山峰，一个瘦的像杨柳。
一个缺了条手臂。
一个也只有一只手臂能用。
李如月张开未伤的手臂。
郁擎迟疑，不知她的意愿，向前走了两步。
李如月轻轻摆手示意，要他弯腰。
郁擎以为她要说悄悄话，凑耳过去，却忽然感到一只手扣在他的脑袋上，激的他头皮发麻，本能的想要退后，却怕伤了她，硬生生忍住了，僵在那。
李如月轻声笑着，把他的脑袋扣在自己肩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这陌生的抚慰让郁擎瞬间瞪大了眼睛，从头皮到每一个毛孔都像被针扎。
产生了一种局促，不知所措。
“你来这世上，是为了遇见我，我找到你了。”
郁擎眼皮一热，苦涩的笑，终于不再紧绷。
“那有点儿久了。”
“谁让你认错主人了呢。”
郁擎愣了愣，低沉的笑出声，缓缓抬起头，看李如月的眼神里，有了久违的温柔。
不同于当年给予宋明伊的怜爱，是雨过天晴，旷野上的露珠。
我们都翻越刀山，遍体鳞伤，碾碎拼凑，成为最高贵的野兽，前路明了。
宋俨的陈辞被赶来的孙福通打断。
孙福通和魏泰在门口进退两难了一刻钟的时间，被李如月送来的消息拯救。
“陛下！陛下不好了，三皇子突发疾病昏过去了！”
突发，昏过去！
李延听到这两个词，像被人扼住脖子。
戚贵人没的时候，也就是这两个词。
有人要害他，又有人要害吾儿！
李延一把推开宋俨。
宋俨被猛的一推整个人后背都撞在墙上，想要去追，被魏泰阻挡。
“来人，宋俨未经召见擅闯陛下寝宫，意欲行刺，拿下！”
侍卫们应声而至，宋俨大惊：“魏泰！我是丞相！而且我没有行刺，陛下也并未见罪于我！”
“是没有，还是……还没有？”孙福通从魏泰身后出来，冷眼看着宋俨，目光移到他身后的地面：“陛下不见罪于你，那这地上的剑，是用来杀谁？”
宋俨瞳眸一震，正欲辩解，被侍卫毫不客气的将手臂绞到后背，疼的皱眉。
他咬牙忍着疼，抬头看向站在一起的魏泰和孙福通。
“魏大人，孙公公，你们的死期到了！要我死？你们也别想好活，大内总管和禁军统领结党营私，乃历朝大忌！”
孙福通冷笑，不以为然：“那就看看我们是谁先死。”
“豚儿——！”
李延大吼一声，冲进了李承泽的房间，跪在床前攥住李承泽的手贴在脸上，伸手抚摸他的额头，拨开他的眼皮看。
“彭玉书……彭玉书！”
彭玉书被侍卫扛着跑进来，跌在地上连滚带爬过去给李承泽诊脉。
他诊出了李承泽混乱的脉象恐怕为药物所致，但显然，如果这药是别人下的，李如月一定会第一时间找他，而不是等到皇帝来。
“陛下……回陛下，殿下此乃……急怒伤肝，肝阳化火，火邪挟痰上闭心窍所致，日间肝气大动，伏火夜发，故见高热神昏，舌蹇难言。当务之急，需清肝泻火，豁痰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