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非物质层面的爆炸,没有火光,没有冲击波,甚至没有声音。那是纯粹意志与规则层面的、最极致的冲突与湮灭!是“混沌”对“秩序”发起的、不计后果的终极否定!
孙悟空只觉得整个“存在”仿佛被瞬间撕成了最基础的粒子,又在那毁灭性的风暴中被强行重组。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感知、尖锐的剧痛与冰冷的指令流,如同被投入狂暴旋涡的碎片,疯狂地搅动、碰撞、湮灭!
他“看”到混沌星璇在那风暴中寸寸碎裂,又化作更加原始、更加狂暴的灰色气流。
他“感觉”到那淡金色的佛光在风暴的撕扯下,如同遇到烈阳的坚冰,发出无声的哀鸣,那精密冰冷的“定义”网络被强行扭曲、扯断、瓦解!
他“听”到自己灵魂深处那声不甘的咆哮,与金箍烙印传来的、因结构受损而骤然加剧的、仿佛要将他头颅碾碎的剧痛,混合成一片无法分辨的混沌轰鸣!
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失去了概念。
唯有那源自补天石本源的、最顽固的“石性”,如同定海神针,在这意识与存在的绝对混乱中,死死锚定着一点名为“孙悟空”的微光,不让其彻底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颅内毁灭性的混沌风暴,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
所有的感知,如同被拉扯到极限的橡皮筋,猛地弹回。
“嗬——!!!”
孙悟空猛地睁开了眼睛,整个人如同溺水者被拖出水面般,身体剧烈地向上弓起,随即又重重地摔回地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血沫的抽气声!
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乱闪,耳中充斥着血液奔流的轰鸣。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甚至每一个念头,都传递着一种被彻底碾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极致的虚弱与剧痛。尤其是头颅,仿佛刚刚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又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扁,那残留的痛楚让他几乎想要将自己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他全身每一个毛孔中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僧衣,在地面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悟空!”
“猴哥!”
“大师兄!”
三声饱含惊恐与担忧的呼唤,如同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穿透了他耳中的轰鸣,模糊地钻入意识。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眼珠,视野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唐僧那张写满了焦灼与心痛的脸,他正半跪在自己身边,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另一只手则悬在自己额头之上,柔和的愿力清光如同温暖的泉水,源源不断地试图注入,抚慰那依旧在疯狂抽痛的神经。
旁边,是八戒那张凑得极近的、因恐惧而扭曲的胖脸,他张着嘴,似乎在大声喊着什么,但孙悟空只能看到他的嘴唇翕动,听到一片模糊的噪音。沙僧则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守在另一侧,降妖宝杖深深插入地面,周身幽冥死气凝而不发,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里,此刻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们……都在。
自己……还活着。
这个认知,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在他那近乎枯竭的心田中亮起。
他还活着,没有被那佛光格式化,没有被混沌风暴彻底撕碎。
他尝试着动了动嘴唇,想发出一点声音,却只牵扯到喉咙和面部传来更多撕裂般的痛楚,最终只化作一声模糊的、带着血腥气的嗬嗬声。
“别动!悟空,别动!”唐僧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能感觉到孙悟空体内那两股恐怖力量对抗后留下的、一片狼藉的惨状,那不仅仅是肉身的创伤,更是灵魂层面的重创,“凝神静气,引导为师愿力,缓缓修复己身!”
孙悟空闭上眼,依言而行。他不再试图对抗那无处不在的剧痛与虚弱,而是如同一个旁观者,引导着唐僧那温和而坚韧的愿力,如同最精密的丝线,一点点修补着那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与神魂。
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能量的流转,都像是在破碎的玻璃渣上行走。但他能感觉到,在那愿力的滋养下,那被混沌风暴肆虐过的区域,正在极其缓慢地恢复着一点点的生机。
而额头上那金箍……
他分出一缕心神,小心翼翼地探去。
触感依旧冰冷坚硬。但……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那之前如同活物般注入的、冰冷精准的佛光,此刻彻底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更像是……被强行打断了进程,残留的能量也变得极其稀薄、混乱,失去了那种“定义”与“覆盖”的恐怖力量。金箍本身,似乎也黯淡了一丝,上面那繁复的、与灵魂烙印相连的纹路,仿佛出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肉眼难辨的裂痕?
是因为刚才那不顾一切的混沌风暴吗?
孙悟空心中无法确定。那风暴是他被逼到绝境后,引爆自身混沌本源的反扑,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虽然暂时打断了佛光的注入,但对他自身的伤害,恐怕更为惨烈。
而且,他能感觉到,那烙印的根基并未被真正撼动。它依旧如同毒蛇般盘踞在他的灵魂深处,只是暂时陷入了某种……“沉寂”或者“受损”的状态。那阵阵袭来的剧痛,便是明证。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将山林从彻底的黑暗中稍稍解放出来,孙悟空才感觉那足以让人疯狂的剧痛稍稍缓解,身体也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气力。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臂支撑着地面,试图坐起来。
“慢点,悟空!”唐僧连忙搀扶住他。
八戒和沙僧也立刻上前帮忙。
当孙悟空终于靠坐在岩壁上,看清周围景象时,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以他刚才躺倒之处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地面,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犁过一遍,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他身下的岩石更是化为了齑粉。篝火早已熄灭,只留下一堆冰冷的灰烬。八戒和沙僧身上也带着些许狼狈,显然是在他失控时,被那逸散的力量波及所致。
而他自己,更是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僧衣被冷汗和嘴角溢出的鲜血浸透,紧贴在身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重新睁开的混沌眼眸,虽然布满了血丝,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虚弱,但深处那簇桀骜不屈的火焰,却并未熄灭,反而在经历过这生死一线的淬炼后,燃烧得更加冰冷、更加纯粹。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摸了摸额头上那依旧传来阵阵刺痛的金箍,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彻底清醒。
昨夜那佛光注入的冰冷感,那被强行“定义”的恐怖,绝非幻觉。
他与那灵山,与那如来,与那冰冷的“秩序”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没有退路,唯有前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气,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