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帮我漏点东西出去。”
李弱水敲击键盘的手停了停。
“什么东西？”
“关于二机厂地块的‘内幕消息’。”林凡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你帮我整理一份材料，内容是二机厂地块存在‘历史遗留产权纠纷’，原属于市农机厂的三十亩地，当年划给二机厂时手续不全，理论上农机厂的老职工还有权主张权益。”
李弱水沉默了两秒：
“这是假的。”
“半真半假。”林凡纠正，“当年两个厂合并，确实有部分资产划转手续简化了，但早过了法律追溯期。我要的，是看起来像真的，经得起查，但又查不出实质问题的料。”
“你想钓鱼？”
“饵得足够香，鱼才会上钩。”
林凡语气平静，“材料要做成像是从市档案馆流出来的老档案扫描件，时间、公章、签字都要像模像样。最关键的是，要在材料里暗示，这个产权瑕疵一旦被捅出来，国开行可能会重新评估抵押物价值，甚至暂停贷款。”
李弱水明白了：
“你想让梁水民以为抓住了能搅黄项目的把柄？”
“对。”林凡说，“他这几天应该会通过各种渠道打听项目的软肋。你把这个料，通过墨雪她们，不小心泄露给梁水民的秘书小王。记住，要让他觉得是自己费了很大劲才挖出来的，不是送上门的。”
“知道了。”李弱水没有多问，“两天内给你。”
挂了电话，李弱水盯着屏幕上的芯片测试曲线图看了几秒，然后打开另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是她之前帮林凡调查永利丰公司时顺手收集的兴元市土地交易档案。她快速筛选出九十年代初市属企业合并的相关文件，调取了几份真实的合并协议书扫描件，开始修改。
这不是她的专业范畴，但逻辑和数据对她来说就像代码一样清晰可循。她调整了日期编号，模糊了部分签字，又虚拟了一个“农机厂职工权益未清”的补充条款，嵌在文件的注释栏里。
整个过程像在编写一个精巧的程序，每一个细节都要自洽。
做完后，她把文件发给墨雪，附言：
“按林凡说的办，注意接触方式。”
墨雪的回复很快：“收到。我们正好有个‘白帽子’在帮市档案馆做系统渗透测试。”
李弱水看着屏幕，轻轻吐了口气。
她不太喜欢这种算计，但如果是林凡要做的……她选择相信他有足够的理由。
……
兴元市政府，市长办公室。
梁水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眼神却有些飘忽。
桌上摊着几份文件，都是关于二机厂项目的最新进展——赵斌每天雷打不动送来的简报，格式工整，数据详实，挑不出毛病。
可越是这样，梁水民心里越是不安。
林凡上周在会议室那番“失控”的表演，他起初以为是年轻人沉不住气，可事后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种愤怒太真切，真得到像是……刻意为之。
“小王。”梁水民朝外间喊了一声。
秘书小王立刻推门进来：“市长，您找我？”
“林凡这几天在干什么？”梁水民问。
“南城那边好像不太顺。”小王低声汇报，“智慧农业试点被县农业局叫停了，说是设备不合规。电商合作社也被市场监管局罚了款，理由是包装标签不符合规定。林县长这几天一直在下面跑，据说脸色很难看。”
“还有呢？”
“兴元这边，他来得少了。昨天国开行严处长那边反馈，说抵押物评估需要补充一些历史权属证明，贷款流程可能会延迟几天。”
“延迟？”梁水民眼睛微微眯起，“原因是什么？”
“说是二机厂地块有些历史档案不全，需要重新核实。”
小王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不过……我听到点风声，好像那块地本身有点问题。”
梁水民坐直了身体：“什么问题？”
小王上前两步，邀功似的从随身文件夹里抽出几张打印纸，放在梁水民面前。
“这是我一个在档案馆工作的同学说最近在数字化扫描老档案时，发现了一份九十年代初的文件，涉及二机厂和原市农机厂合并时的资产划转……”
梁水民快速浏览着那几页模糊的扫描件。文件看起来年代久远，纸张泛黄，公章和签字都有些褪色，但关键内容清晰可辨——原农机厂三十亩土地划归二机厂时，因特殊情况未办理完整的产权变更登记，理论上农机厂的老职工集体仍保有潜在权益。
文件末尾还有一行手写备注：
“此事项涉及职工安置遗留问题，建议暂不公开，待后续处理。”
梁水民的心跳加快了。
如果这是真的……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扫描件上显示的档案编号和归档日期，一切都对得上。
“这份文件，还有谁知道？”梁水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应该没几个人。”小王说，“档案馆那边也是刚扫描出来，还没录入系统。我那同学是负责数据校对的，看到了觉得不对劲，才私下跟我说了一嘴。”
梁水民靠在椅背上，闭眼思考。
二机厂地块如果存在产权瑕疵，国开行的贷款评估肯定会受影响。按照政策性银行的谨慎作风，这种涉及历史遗留问题的抵押物，很可能会被要求重新评估价值，甚至直接剔除。
一旦贷款卡住，项目进度就会大受影响。总装那边最看重效率和执行力，如果兴元连最基本的资金保障都出问题，合作意向说不定都会动摇。
更重要的是……这给了他一个完美的抓手。如果真如小王所说，那自己就要行动起来了。
从近期的反应来看，林凡受困于南城，无暇顾及项目，自己的种种阻挠还是有效果的，充分表明了，单靠赵斌一个人是斗不过自己的。
有了这个抓手，自己那几个老朋友一出手……
到时候，项目推进受阻的责任，就全是林凡和赵斌的——谁让他们前期工作不扎实，连土地权属都没搞清楚？
“小王，”梁水民睁开眼，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笑容，“你那个同学，人可靠吗？”
“可靠，大学上下铺，关系很铁。”小王连忙说，“市长，您的意思是……”
“让他把这份文件保管好。”梁水民意味深长地说，“该公开的时候，自然会公开。对了，你私下找找农机厂那些老职工，看看有没有人还记得当年的事。这件事成了，记你一件大功！”
小王心领神会：“我明白，这就去办。”
等小王离开，梁水民重新拿起那几页扫描件，仔细端详。
太巧了。
巧得让他有些怀疑。
但档案编号、公章、签字、纸张质感……所有细节都经得起推敲。而且这种陈年旧账，确实最容易在数字化过程中被翻出来。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政府大院里的车来车往。
林凡现在应该很头疼吧？南城的事没摆平，兴元的项目又冒出这种隐患。
梁水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