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而悲伤的过往如同潮水般退去,在一心净土这片奇特的空间里留下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
相互倾诉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恐惧与伤痛后,叶轩与影之间的那种无形的隔阂感,确实消弭了许多。不再是最初的警惕与对抗,也并非简单的施舍与接受,更像是在无尽孤独的长路上,偶然遇到了一个能听懂彼此脚步声的旅人。
沉默了片刻,叶轩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语气更加平和:“影…阁下,”他稍稍改了口,“您所追求的‘永恒’,如今进行到哪一步了?或者说,您找到了实现它的方法了吗?”
影微微偏头,看向他。对于叶轩改变了称呼,她似乎并未在意,反而淡淡地说了一句:“既已坦言至此,无需再称阁下,唤我‘影’即可。”
叶轩从善如流:“好的,影。”
影的目光重新投向虚无的远方,缓缓摇头:“实际上,在追寻‘永恒’的道路上,我的脚步,已经停滞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叶轩的意料。在他想来,一位神明花费五百年时间追求的目标,纵使艰难,也总该有些进展。
“为何?”叶轩疑惑道。
“我所追寻的‘永恒’,需要极致的‘武力’来维系。”影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唯有绝对的力量,方能斩断一切试图改变‘永恒’的变量,守护住静止的稻妻。”
叶轩点头,这很符合他对影的认知。
“但…”影的语调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我在武艺一道上,已停滞不前许久。”
这次叶轩是真的惊讶了。那位能挥出【无想的一刀】、给他带来伤害威胁的雷神,竟说自己武艺停滞?
“武艺的精进,并非闭门造车可达极致。”影继续解释道,语气中带着无奈,“它需要磨砺,需要与旗鼓相当、甚至更强的对手交锋,于生死搏杀间印证所学,突破极限。”
她顿了顿:“然而…自吾领悟‘无想’之真谛,登临神位之后,所遇之敌,皆非一合之将。”
这句话说得平淡,却蕴含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与寂寞。
“无人,能接下‘无想的一刀’。”她缓缓道出根源,“既无对手,吾之刀锋便再无磨砺之石,纵使千年万年冥想修炼,亦难知自身是进是退,亦或是已在不知不觉中腐朽。”
叶轩瞬间明白了。这就好比一位绝世剑客,天下再无值得他拔剑之人,他的剑术自然也就无法在实践中检验和提升。更何况,影的身份特殊。
“而稻妻重建之后,吾身为稻妻之神明,更不可轻易寻他国神明切磋武艺。神战一起,牵连甚广,非两国之福。”
所以,她只能将自己封闭在这片一心净土之中,试图用无尽的冥想来代替真实的战斗,去触摸那虚无缥缈的武艺极致,去支撑她那“永恒”的梦想。
“无想的一刀…”叶轩喃喃道,随即看向影,“是指最后劈向我的那一刀?”
影点了点头。她紫色的眼眸转向叶轩,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那里面不再只有冰冷和审视,还掺杂着一丝难以置信、一丝探究,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希冀?
“你,是第一个。”影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敲在叶轩的心上,“第一个,接下‘无想的一刀’而未死之人。而且,你看上去,并未承受太大的代价。”
叶轩读懂了她那复杂的眼神。
那是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渴望,是一种被困在孤岛上数百年突然看到航船的激动,是一种绝世剑客终于发现了值得拔剑的对手时的战意。
叶轩深吸一口气,“所以…”他直视着影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坚定,“要来打一场吗?”
“…”影周身平静的雷光骤然变得活跃起来,噼啪作响。
“出全力。”叶轩补充道,“让我看看,稻妻雷神的武艺,究竟达到了何等境界。也让你验证一下,这五百年的冥想,是否真的停滞不前。”
影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感波动。不是愤怒,不是欣喜,而是一种近乎纯粹的、被压抑了数百年的兴奋。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紫色的雷光在其中疯狂闪烁,仿佛沉睡的巨龙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确认般地问道:“…可以吗?”
并非顾虑身份或其他,而是纯粹地确认这场她期盼了不知多久的战斗,是否真的能够实现。
“当然。”叶轩郑重点头,“能与雷神切磋,求之不得!”
“好!”
一个字吐出,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力。
影不再有丝毫犹豫,她缓缓抬起手——那柄象征着无上权能与武艺极致的武器“薙草之稻光”伴随着璀璨夺目的雷光,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刀刃上跳跃的紫色电弧将整个暗红色的空间都映照得一片紫白,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叶轩亦是不敢怠慢,心念一动,那柄经由帝君钟离亲手升级、陪伴他斩魔弑神、名为“镇岳”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剑鸣,跃入他的掌心。岩黄与草绿交织的光芒自剑身流淌开来,沉稳与生机并存,丝毫不惧那滔天的雷威。
两人相隔数十米,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