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手指轻轻一弹。
那簇苍白的“烬火”,便如同拥有生命般,飘飘悠悠,穿透了那道坚固的屏障,落入了拘禁着风老头残魂的结界内部。
“呃啊——!!!”
就在烬火接触到他神魂虚影的瞬间,风老头所有疯狂的冲击与嘶吼,全部化作了一道尖锐、扭曲、饱含了世间极致痛苦的惨嚎!那声音之凄厉,足以让任何听到的生灵魂飞魄散。
那不是肉体被灼烧的疼痛,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质的“焚烧”与“湮灭”。烬火所过之处,风老头那凝实了千年的神魂之力,就像被投入烈日的冰雪,迅速消融、汽化,化为最本源的精神粒子,随后被那苍白的火焰彻底吞噬,归于绝对的“无”。
更可怕的是,这种焚烧直接作用在神魂的“感知”与“存在”上,带来的痛苦是层次上、维度上的碾压,远超世间任何酷刑。
他的虚影在屏障内疯狂翻滚、扭曲,形态都无法保持稳定,时而膨胀,时而蜷缩,发出不成语句的嗬嗬声。原本凝实如白玉的神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稀薄,魂光急剧黯淡。
就在那簇看似微弱、实则恐怖的烬火,即将把风老头残魂最后一点核心印记也吞没焚尽的刹那,元澈心念再动。
苍白的火苗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拉扯,倏地脱离了风老头的神魂,倒飞而回,没入元澈的指尖,消失不见。
屏障之内,风老头的残魂虚影已经萎缩成了一团近乎透明的模糊光影,蜷缩在角落,连维持最基本的形态都显得勉强。魂体不断明灭闪烁,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方才那毁天灭地般的神魂风暴早已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却又陷入更深绝望的死寂。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千年苦修积攒的神魂本源,就在刚才那短短一两个呼吸间,被那诡异的苍白火焰焚毁了将近三成!而且是永久性的、不可逆转的损失。
直到此刻,元澈才对着身旁微微点头。另一道身影,正是之前出现在识海中的玄袍中年男子,落于风的神魂,也被元澈重新引入了这第六页空间。
落于风的神魂虚影凝实无比,他先是复杂地看了一眼外面神色平静的元澈,随后将目光投向屏障之内。当看到风老头那被烬火灼烧后惨不忍睹、近乎消散的魂体状态时,这位曾经执掌一方仙城、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城主,神魂也忍不住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那苍白火焰的恐怖,他虽未亲身承受,但仅凭观察残魂的状态,便能窥见一二。那是一种触及规则层面的抹杀之力。
元澈没有理会落于风的细微反应,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风老头那团萎靡的光影上,声音平静地宣告,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入屏障之内:“我不会杀你。”
光影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我会将你的神魂,拘禁在这里。”元澈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仇恨,也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更改的决断,“如果有机会……”
他略微停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元澈”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情绪,但很快又被深沉掩盖。
“我会将你的神魂,交给我娘来处置。”
“不——!!你这个小畜生!快放了我!放了我!!!”
那团萎靡的光影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疯狂撞击着屏障,发出嘶哑、怨毒、却充满无尽恐惧的咆哮。
然而,任凭他如何咒骂、如何挣扎、如何恐惧,一切都已无可更改。透明的屏障纹丝不动,将其所有的绝望与疯狂,牢牢封锁在这一方小小的角落。
元澈不再看他,转身,神魂虚影缓缓变淡,准备离开这第六页空间。落于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屏障内歇斯底里的残魂,又看了看元澈淡漠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回到了第六页天书的那潭潭水边上,重新开始凝练起神魂。
他知道,元澈之前将他带出第六页空间,将他的神魂放于识海,就是惩戒他觊觎这第六页空间里的东西,至于夺舍元澈,他不是没想过,但他不敢,他知道元澈敢这样做,就一定有所依仗。
他很庆幸没有去夺舍元澈,他也知道元澈将他的神魂重新归于第六页的空间,观看刚刚的场景,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警告,如果他表现出任何对元澈不利,或者过于贪婪元澈第六页空间里的东西,那么他的下场,恐怕会直接泯灭。
他能从两人的对话之中感觉到,元澈与刚刚进入的神魂是相识的,对于相识之人如此狠厉,那么对他来说,恐怕就没那么客气了。
混沌天书第六页的空间,重新恢复了那种光怪陆离的寂静。只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多了一个晶莹的屏障,以及其中一团不时抽搐、闪烁着怨毒与绝望光芒的黯淡灵魂。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元澈的神魂自识海之中缓缓脱离,重新回归肉身。双眸睁开的一刹那,瞳孔深处似乎有一缕混沌气息与苍白火焰的虚影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就在他神魂归位的瞬间,失去了风老头以秘法和残魂之力维系的古老困阵,立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维持阵法的核心力量骤然消散,那些原本精密咬合、流转不息的阵纹与符文,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迅速黯淡、崩解。坚固的光幕壁垒上,蛛网般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发出“咔、咔嚓——”的刺耳声响。
几乎只在几个呼吸之间,阵法便如同脆弱的琉璃罩子,在一声轰然闷响中,彻底溃散,化作漫天飘零的光点,旋即消弭于无形。
光影散去,景象重现。
众人已置身于仙云宗凌霄殿那恢弘而肃穆的大殿之内。高耸的穹顶,雕梁画栋,阳光透过五彩的琉璃窗棂洒下,在地面投映出斑驳的光影。只是此刻,这象征着仙云宗至高权威的殿堂,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死寂与破败气息。
浓烈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与檀香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殿内一片狼藉,玉石地板上随处可见激烈斗法留下的焦痕、剑痕与深坑。最触目惊心的,是横陈于殿中的十余具尸体。他们身着统一的服饰,正是慕容家多年来耗费无数资源培养的精英供奉。此刻,这些曾让外界忌惮的力量,已尽数化为冰凉的尸身,姿态各异,脸上凝固着惊愕、不甘与绝望,鲜血在他们的身下汇聚,蜿蜒流淌,染红了大片光洁的地面。
大殿尽头,那象征着宗主之位的玄玉高座之上,慕容雪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已失去了感知,华丽的宗主袍服上沾染了灰尘与血点,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散乱,几缕发丝垂落在苍白如纸的脸颊旁。她的目光空洞地扫过殿中那些熟悉的、此刻却已毫无生气的面孔,眼神中没有悲恸,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茫然与死寂。
结束了。
她脑海中只剩下这三个字在反复回荡。慕容家数代人的隐忍谋划,父亲临终前的殷切嘱托,自己多年来如履薄冰的算计与经营,对元澈的刻意打压,对宗门权力的暗中蚕食……所有的一切,所有的野心与期望,都在今日,在这凌霄殿上,随着这些供奉的战死,随着风老头的彻底失败,化为了泡影。她依旧坐在这宗主之位上,却感觉比身处冰窟还要寒冷。这位置,如今只剩下了讽刺的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结束了?”
浑厚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鲁姚旗魁梧的身形向前一步,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殿中央卓然而立的元澈身上。当他看到元澈身旁,那具形容枯槁、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与生机、仅仅依靠着残留的微弱灵力才没有倒塌的风老头尸身时,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模糊的猜测。能将一位修为如此恐怖的老家伙弄成这般模样,方才在神魂层面,定然发生了一场远超他们想象的凶险争斗。
“嗯。”
元澈的回答简单而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他脸色如常,气息平稳,甚至衣衫都未有明显的破损,与旁边那具可怖的干尸形成了鲜明对比。
“哈!好小子!”青玄真人抚掌而叹,看向元澈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惊叹,“真没想到,你竟能独自斩杀了这个老家伙!了不得,当真了不得!”
他的感叹发自肺腑。风老头的实力深浅,他与墨渊是亲身体会过的。即便他与墨渊联手,面对那老怪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和深厚得可怕的根基,也仅能勉强维持不败,甚至稍有不慎便有陨落之危,更遑论将其击杀。那根本是二人未曾奢望过的事情。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做到了!而且看他此刻气定神闲的模样,分明是毫发无伤,游刃有余。若非他们深知风老头为此局谋划百年,绝无可能中途放弃或留手,他们几乎要怀疑,是否是这老怪自己突然想不开,自行兵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