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的兽车消失在街巷尽头后,严守庆才从原地缓过劲来。他望着满街尘土,脸色铁青如铁,同桌的几名散修也觉得面上无光,纷纷起身收拾东西,连账都没心思结便匆匆离楼 —— 毕竟刚被人当众落了面子,再待下去只会引来更多指指点点。
醉仙楼三楼渐渐恢复了平静,伙计们小心翼翼地收拾着狼藉的桌椅,可各桌客人的议论声却没停下。有人捻着胡须琢磨:“元殿主家啥时候多了这么一位少爷?瞧着跟元小姐关系亲近,莫不是表亲?” 也有人摇头反驳:“不像!元小姐对他那般维护,刚才还挡在他身前呢,说不定是远房堂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对元澈的身份好奇不已,毕竟奉先殿元家的子弟在宗门内向来低调,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位突然冒出来的少年。
雅座内,乐文看着窗外渐渐散去的人群,端起桌上的青瓷酒杯,琥珀色的灵酒在杯中轻轻晃荡。他自然知晓元澈的真实身份,却也没必要跟外面的闲人解释,只是独自缓缓饮下一口酒,喉结滚动间,幽幽叹道:“都说少宗主身边常聚着些‘人才’,今日一见,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 连个能撑场面的都没有。”
坐在对面的老者是礼乐殿的资深执事,跟在乐文祖父乐不群身边多年,闻言斟酌着开口:“方才那严守庆是丹殿严嵩的独子,听说二长老严阔海有意让他在此次丹比中争第一,不知乐公子觉得此人如何?”
乐文放下酒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在炼丹上的天赋确实有,可禀性嘛……” 他想起方才听人说的冲突起因,又联想到近来坊间疯传的桃花丹,忍不住低笑出声,“嫉妒心倒是比炼丹天赋还大些。”
老者也跟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哈哈哈,那桃花丹确实是妙用无穷,坊间都传是药老炼的。以药老的身份,要是真炼这种丹药,哪会让元小姐拿去随便送人?依我看,这丹药十有八九是刚才那位元澈公子炼的。要是真如此,这次丹比,严家那小子怕是要吃瘪了。”
乐文心中一动 —— 他爷爷乐不群与药老相交数十年,前些日子还跟药老闲聊过,明确说过药老从未炼过桃花丹。这么一来,老者的猜测倒有几分道理。他指尖顿了顿,略有些出神,耳边又传来老者的声音:“只是元澈刚回宗门,今日便在酒楼上与人动手,虽说没太露锋芒,可也未免孟浪了些。刚回来就惹上慕容家和严家,往后怕是少不了麻烦。”
“年轻人嘛,有冲劲总比死气沉沉好。” 乐文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全然没意识到自己也才二十出头,倒摆出了长辈的姿态。他想起元澈方才脸上温和亲切的笑容,唇角不自觉泛起一丝欣赏,“更何况元家眼下正帮着筹划的那桩婚事,元澈若是太过低调,反而显得底气不足。想来今日之后,仙云宗上下都会知道,宗门里要多出一位模样干净、性子又敞亮的少年了。”
“说起婚事,大长老那边似乎还没有表态。”
“虽然婚事大家都闭口不提,但是大长老这些时日的动作来看,他已经站在这个少年身后了,想必也是迟早的事。”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店小二的吆喝声,夹杂着零星的谈笑声,醉仙楼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乐文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 —— 他倒有些期待,这位刚回来的元家少年,能在接下来的丹比中,给仙云宗带来些不一样的动静。
……
凝翠殿内的龙涎香依旧袅袅,慕容雪端坐在凤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腕间的暖玉,目光落在殿外飘落的银杏叶上,神色难辨。
殿门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片刻后,一名身着执法殿墨色长袍的老者缓步走入,袍角绣着银色的法印纹,正是执法殿云长老。他年过五旬,须发半白,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深邃如潭,透着常年掌刑练就的锐利。
“属下云鹤,参见宗主夫人。” 云长老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未显谄媚。
慕容雪没有抬头,直到他行礼完毕,才淡淡开口:“云长老倒是神速,刚传你便到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只是不知,云长老今日让赵猛去醉仙楼,是想试探元澈,还是想借我那傻儿子的手,做些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
这话一出,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云长老身子微顿,随即直起身,脸上露出一抹讪讪的笑容,伸手抚了抚胡须:“夫人说笑了,只是恰巧赵猛今日与严家小子在醉仙楼相聚,偶遇了元澈公子罢了。”
“偶遇?” 慕容雪终于抬眼,目光如冰刃般扫过他,“赵猛是你执法殿的人,常年替你盯着西城的动静,他何时与严守庆走得这么近了?更何况,若不是你暗中默许,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元府的人动手。”
云长老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不再掩饰,坦诚道:“夫人明察。赵猛确实是属下安排在西城的人,今日之事,也确实是我的安排,只是没料到元馨儿那丫头竟然能击退赵猛,所以我也只好暗中推动让山海出手,也只有山海出手,才能试探出元澈的实力。”
他抬眼看向慕容雪,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如今元澈当众伤了慕容少爷,又得罪了严守庆,等于同时触了严家与慕容家的忌讳,这难道不是夫人想看到的局面?”
慕容雪沉默了。她确实想让元澈多些麻烦,如今倒也不错,至少元澈得罪了慕容家在先,自己这个婶婶日后哪怕稍稍过分些,外人也说不出什么。两人相对而立,殿内只剩下龙涎香燃烧的细微声响,气氛有些微妙。
良久,慕容雪才打破沉默,话锋陡然一转:“你查了元澈这么久,可知那本无字天书,到底在不在他身上?”
提到 “无字天书”,云长老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他躬身回道:“属下前段时日特意让人查过,身上和储物袋之中都未曾携带类似典籍的物件,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异常?” 慕容雪挑眉,语气带着质疑,“他离开仙云宗时,不过是一个毫无修为的稚童,如今却能轻易击败动用秘法的慕容天海,这修为增长速度,未免太快了些。若不是修炼了无字天书上的功法,他凭什么进步这么快?”
云长老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缓缓道:“元澈毕竟是风老头的弟子,修为进步快些,也说得过去。” 他没有直接否定慕容雪的猜测,却也没认同,只留了个模糊的说法。
慕容雪沉默了,风老头的厉害她自然知晓,可即便如此,几年时间突破到八星,也太过匪夷所思。她手指收紧:“不管是不是因为无字天书,元澈你都得继续盯着。有任何动静,立刻报给我。”
“是,属下明白。” 云长老躬身应下。
待云长老离去,慕容雪独自坐在殿内,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银杏叶落了满地金黄,可她的心头却一片冰凉。无字天书若真在元澈手上,那这个侄子,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
兽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青石路的声响平稳而规律,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街市喧闹声隐约飘入。元澈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元宝扒着车窗看街景,元馨儿则端着茶杯轻抿,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握剑时的微凉。
就在这时,元馨儿突然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笑意来得猝不及防,让她手里的茶水都晃出了几滴。
元澈睁开眼,好奇地看向她:“什么事这么好笑?”
元馨儿放下茶杯,一手抚着胸口轻喘,眼角还带着笑出来的水光,待气息稍平才说道:“想起在望仙港时,你总被我追得满院子跑,像只慌慌张张的小兔子,哪想到如今竟能在醉仙楼那般从容应对,连慕容天海都不是你的对手。”
这话让元澈也忍不住笑了。他本还在懊恼今日太过张扬,得罪了慕容家和严家,完全违背了自己低调行事的初衷,可被元馨儿提起望仙港的糗事,那些纠结顿时淡了几分,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那时候我哪打得过你?”
一旁的元宝也跟着傻呵呵地笑,可笑了两声就发现车厢里另外两人只顾着回忆往昔,压根没理会自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有些讷讷地缩回扒着车窗的手。
元澈没忽略他的失落,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收敛了笑意,语气沉了沉:“今日确实太冒失了,得罪的人太多。夜路走多了难免碰到鬼,以后还是尽量少惹事为好。”
这话刚落,元馨儿又想起当年追着元澈跑时,他被吓得哇哇叫的模样,那叫声活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猪,与如今沉稳的模样判若两人,忍不住又笑出了声:“你现在说这话,倒像个老气横秋的长辈,哪还有半分当年的样子。”
元澈无奈地摇摇头,转移话题道:“对了,那个严守庆,平日里都在做什么?”
元宝立刻来了精神,抢着回答:“还能做什么?多半在宗门药庐里炼丹呗!听说他也报名参加这次的宗门丹比了,想靠丹道争神冢的名额呢!”
“他炼丹很厉害?” 元澈追问。
“厉害个屁!” 元宝撇了撇嘴,满脸不屑,“他爹是丹殿外执事,从小就给他堆最好的药材,才勉强混了个三品炼丹师的名头。要是换了别人有他那资源,早就是四品丹师了!”
“别听他瞎说。” 元馨儿瞪了元宝一眼,语气客观了些,“严守庆确实靠父亲占了不少资源,但他本身也有些炼丹天赋,不然也成不了三品。这次宗门争夺神冢名额,他肯定会下场,而且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