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的晨雾还未散尽,元澈正在林间晾晒新采的草药,忽然听见小翼虎发出低沉的警告咆哮。他猛地抬头,只见东方天际压来一片灰黑色云霭,云层中隐约有磷火闪烁,所过之处连朝阳都黯淡了几分。
“这是…… 鬼气?” 元澈握紧腰间长刀,指尖凝聚起灵力。三尾狐已竖起两条蓬松尾巴,银毛在晨光中根根倒竖;小翼虎则展开翅膀挡在他身前,青铜色鳞甲泛着冷硬光泽。
灰云在百丈外的礁石滩落下,雾气翻涌间显露出一道黑袍身影。来人身形枯瘦如柴,黑袍上绣着繁复的白骨纹路,兜帽下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唯有双眼闪烁着幽绿鬼火。
他刚一站定,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冷了三分,礁石上的海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几只早起的海鸟掠过他头顶,竟瞬间僵直坠落,羽毛迅速化作飞灰。
“仙云宗的小娃娃,倒是比情报里更机警。” 墨无常的声音像是两块朽木在摩擦,带着令人牙酸的沙哑。他缓缓抬起枯槁的右手,五指间缠绕着缕缕灰雾,“不必紧张,老夫今日来并无恶意。”
元澈眉头紧锁,这人身上的鬼气浓郁得令人作呕,修为更是深不可测,至少是筑基后期的境界。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将两只妖兽护在身后:“阁下是谁?”
“鬼宗,墨无常。” 老者掀开兜帽,露出光秃秃的头顶和几道狰狞的疤痕,“老夫寻你多日,听闻你在无望海诛杀海族、夺取巨蟒内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倒是块好材料。”
三尾狐突然炸毛,冲着墨无常龇出尖牙,它能嗅到对方身上混杂着无数冤魂的气息。小翼虎也发出威胁的低吼,翅膀扇动起阵阵狂风。
墨无常对两只妖兽的敌意视若无睹,枯手轻挥间放出一道灰气,将小翼虎掀起的狂风消弭于无形:“小娃娃,你肉身强悍却不懂淬体之法,灵力精纯却毫无章法,与其自己盲目修炼,不如跟着老夫。”
元澈心中一凛,对方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底细。他握紧长刀警惕道:“鬼宗当年杀我爹娘,我与鬼宗水火难容,我又岂会跟你着邪魔走”
“邪魔?” 墨无常突然桀桀怪笑起来,笑声让林间的落叶都簌簌发抖,“与那些所谓的仙门比起来,哪个更像邪魔?” 他周身鬼气骤然暴涨,礁石滩上浮现出无数扭曲的鬼影,“老夫给你指条明路,随我回鬼宗,我传你《幽冥淬体诀》,助你三月内突破武道七品,半年晋级仙道九星!”
灰雾中缓缓浮现出一本黑色古籍虚影,封面上用鲜血写着诡异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元澈只看一眼便觉心神震荡,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嘶吼。
“你休想!” 元澈运转灵力震散杂念,长刀划出银亮弧线,“要战便战,即使不敌,死又何妨!”
墨无常脸上的笑容淡去,幽绿鬼火骤然变亮:“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凭你得修为,还有这两只小畜生能拦住老夫?” 他屈指一弹,三缕灰气如毒蛇般射向元澈面门,所过之处空气都泛起焦黑。
元澈明知不敌,但他亦知道,在对方面前,自己逃的资格都没有。
躲过三缕灰气的攻击,长刀直劈向墨无常。
墨无常看着元澈挥刀斩来,枯手轻扬,灰气瞬间凝成丈宽盾牌。“铛” 的一声脆响,刀光撞在盾上炸裂,元澈只觉一股阴寒之力顺着刀身猛窜,整条手臂瞬间麻痹失去知觉。他强忍剧痛旋身侧翻,长刀在半空划出银亮弧线直劈对方咽喉,墨无常却如鬼魅般侧身滑出三尺,枯指精准弹在刀背,震得元澈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滴落。
“力气不错,可惜章法太差。” 墨无常桀桀怪笑,身影在刀影中飘忽不定。元澈拼尽全力横刀格挡,肩头仍被一缕灰气扫中,顿时泛起黑紫冻疮,刺骨寒意顺着经脉乱窜。小翼虎猛地展开翅膀俯冲,青铜利爪带着破空声抓向墨无常面门,却被老者衣袖一挥,一股无形气墙轰然炸开,小翼虎惨叫着倒飞出去,撞断三棵古树后昏死在地。三尾狐见状喷出丈长银焰,火焰刚触到墨无常周身灰雾便噼啪熄灭,它被反弹的阴力震得口吐鲜血,软软瘫倒在草丛中。
元澈目眦欲裂,灵力疯狂涌入长刀,刀身青光暴涨。他借着冲势纵身跃起,长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刺墨无常心口,对方身形却骤然化作青烟消散,下一瞬已出现在他身后,枯掌裹挟着万千鬼影按向他后心。元澈仓促扭身,掌风擦着肋骨扫过,顿时气血翻涌,踉跄着撞在古树上,喉头涌上腥甜。
“筋骨倒是耐揍。” 墨无常收起戏耍之心,双手结印的刹那,周遭鬼影凝聚成十数道利爪,带着凄厉尖啸抓向元澈。
就在鬼影利爪即将撕裂元澈咽喉的刹那,天际突然传来一声清越剑鸣。一道青芒如天外流星划破晨雾,带着煌煌金光直坠礁石滩,所过之处灰雾鬼影尽数消散。
“老鬼休要猖狂!” 风老头的怒喝裹挟着剑意炸响,他脚踏大翼虎俯冲而至,手中惊蛰剑暴涨出丈许金芒,剑身上流转的符文如活物般跳跃。金色剑气撕裂空气,竟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短暂的真空地带,连海浪都被从中劈开。
墨无常瞳孔骤缩,幽绿鬼火剧烈跳动。他仓促间双掌合十,周身灰雾疯狂凝聚成一尊十丈高的白骨巨像,巨像手持骨盾挡在身前。“铛 ——” 金剑与骨盾碰撞的刹那,刺耳鸣爆响彻海岛,金色涟漪以碰撞点为中心扩散,礁石滩上的碎石被震得漫天飞舞。元澈被这股狂暴气浪狠狠掀飞,重重撞在岩壁上才停下,喉头一阵腥甜喷涌而出。
白骨巨像咔嚓作响,骨盾瞬间布满裂纹,墨无常闷哼一声被震得连连后退,黑袍下摆被剑气绞成碎片。他踉跄着退出七步才稳住身形,枯掌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缕黑血。
风老头并未再对墨无常出手,而是顺势翻身落地,恰好落在元澈身旁。惊蛰剑斜指地面,剑尖滴落的金色灵力在礁石上灼出白烟。大翼虎则警惕地护在他身侧,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墨无常。
元澈望着那道熟悉的灰袍身影,眼中瞬间涌起欣喜,强撑着剧痛从地上爬起,刚想开口却被风老头抬手制止。“躲远些,这里不是你能插手的地方。” 风老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始终锁定着对面的墨无常。
墨无常抹去嘴角血迹,幽绿目光在风老头与元澈之间流转,最终定格在那柄仍在嗡鸣的惊蛰剑上:“风玄策,你赶的倒是挺快,这么多年不见,看来你的脾气也一点没变?”
“你是特意来找他的,还是来这里等我的?” 风老头微微侧头,眉峰微蹙,虽脸上无甚波澜,指节却已悄悄扣紧了惊蛰剑的剑柄,比平日多了三分凝重。
墨无常桀桀轻笑,枯瘦的手指捻着黑袍下摆:“十几年前那一架打得尽兴,之后再没遇过像样的对手。今年有人请我引动兽潮,老夫便知其中必有蹊跷。顺着线索一查,才晓得是有人要对付你,还要对付这娃娃。” 他眼露幽光扫过元澈,“这孩子倒是块好料子,本想带回鬼宗调教几年。”
“你觉得可能?” 风老头的声音冷了三分,剑气在周身隐隐流转。
“现在看来,确实不大可能。” 墨无常摊开枯掌,语气里的惋惜藏着不加掩饰的威胁 —— 你若不在,便大有可能。
风老头剑尖微抬,金色灵力在刃口吞吐:“当年的事,鬼宗掺和了多少?”
“我说只沾了点边,你信吗?” 墨无常歪头轻笑,幽绿鬼火在眼底打转。
“信。” 风老头答得干脆利落。
“哦?这般爽快?就不怕老夫扯谎?” 墨无常倒有些意外。
“没必要。” 风老头斩钉截铁,“告诉我,都有谁参与其中。”
“无可奉告。” 墨无常摇头晃脑,“发过大道誓言的,你还是自己去查吧。”
“那兽潮呢?”
“同样无可奉告。” 墨无常摆了摆手,“这些本就是你们仙云宗的内斗,以你的精明,心里早就有数,何必非要求证?直接杀上去便是。” 话语里的蛊惑如毒蛇吐信。
风老头眼神一厉,惊蛰剑嗡鸣作响:“多说无益,你走吧。往后再敢打这孩子的主意,就算鬼宗那几个老东西齐出,老夫拼着这条命,也要掀了你们的鬼窝!”
墨无常闻言不怒反笑,深深看了元澈一眼,身形渐渐化作一团灰雾,在海风中翻涌着消散无踪,只留下一句飘忽的笑声回荡在礁石滩上。
墨无常化作的灰雾刚在海平线处彻底消散,海风还带着残留的阴寒气息,风老头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殷红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嘴角喷涌而出,尽数溅落在手中的惊蛰剑上。那柄方才还金光璀璨的长剑瞬间黯淡下去,流转的符文如残烛般闪烁几下便没了光彩。
风老头的身躯剧烈摇晃,背脊弯得像张拉满的弓,若非及时用颤抖的手指扣紧剑柄支撑在地,恐怕早已当场栽倒在礁石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