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心里无声地叹息。纯良?他曾以为这是褒义,可此刻想来,若当初自己果决些,直接处置了王管家,或许就不会有风老头为护他而受伤,更不会落到如今要独自面对暗流的境地。这些念头在心底翻涌,面上却只是沉默。
风老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眯的双眼里陡然寒光一闪,声音冷了几分:“你若真要去仙云宗,便要依我一件事。”
“什么事?” 元澈心头一紧,隐隐猜到了答案。
“心狠一些。” 风老头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在海上两年,定然遇到过一些人、一些事,我不问,但也没阻止 —— 因为我相信你能应付。” 他往后靠在太师椅上,似有些疲惫地阖上眼养神,“这世道诡谲,心不够狠,终究只会自己吃亏。”
元澈沉默地站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他并非天生的好好先生,海上与那中年修士的生死厮杀还历历在目,回港后得知王管家的结局,更印证了他心中那些冰冷的猜测。只是过往的犹豫像根刺,扎在心头隐隐作痛。此刻风老头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敲在那根刺上,让他终于明白,纯良在暗流汹涌的世道里,有时反而是催命符。
院外的蝴蝶还在翻飞,雏鸟的叫声依旧清脆,但元澈的心境,却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元澈垂眸听着风老头的训诫,指尖在袖摆下轻轻蜷缩。他表面虽只是十六岁的少年模样,眼底却藏着两世为人的沧桑 —— 这点早在多年前就已显露,只是在望仙港的安稳日子里,他从未有机会展露心性中阴暗冷硬的一面。此刻风老头的话像淬了冰的针,刺破了他刻意维持的温和表象,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这是关乎生死的金玉良言。
风老头半阖着眼,指节轻叩太师椅扶手,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当年你父母何其修为?你母亲是大帝强者,你父亲亦是宗门翘楚,可就是心地太善良,才落得……” 话音陡然顿住,他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瞳孔里迸射出锐利的光,盯着元澈一字一句道:“宁肯自己去‘害’死别人,也不要让别人害死自己。”
元澈心头剧震,用力点头。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他已是八星修士,更开辟出识海,灵力与真气循环贯通,即便对上九星修士也有一战之力,实在不敌时从容脱身亦非难事。可父母那般的强者 , 尚且落得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下场,就连身边这位曾是大乘修士的风老头,也得受天道压制,不敢轻易展露真实修为。这世道从不是光靠个人实力就能横行无忌的。
“你去收拾一下吧。” 风老头望着他,目光缓和了些许,“既然那丫头的人已经到了,那就早日启程。”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次出去依然带着小狐狸和小翼虎。若是…… 在仙云宗过的不好,有人想欺负你,就回来。”
“哎。” 元澈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风老头重新阖上眼,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心头忽然一暖,又有些发酸。
回到自己的院落时,暮色已漫过青竹梢头。元澈推开房门,房间里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书桌上的砚台里墨汁早已干涸,窗台上的盆栽却被打理得郁郁葱葱。他沉默地坐到床上,忽然扯过被子往脸上一抹,将额前的碎发揉得乱糟糟,低声骂了句:“娘的,居然差点儿哭出来了,这老家伙真会煽情。”
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夜色像潮水般漫进庭院。房间里点起一盏油灯,幽黄的光晕将元澈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提笔研墨,信纸铺开时带着淡淡的竹香。
“馨儿姐亲启:冯振玉一行已至听涛小筑,三日后我便启程回宗……” 笔尖在纸上划过,字迹清隽有力,写明了行程安排,又随口提了几句望仙港的近况,字里行间不见半分焦躁,仿佛只是寻常的归家报信。写完信,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莹白的玉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三枚圆润的红色丹药,丹身流转着淡淡的粉光,隐约能闻到甜润的花香 —— 正是他闲来炼制的 “桃花丹”。
这世道的通讯远不如前世便捷,储物法器多在大宗门核心修士手中,飞行法器更是凤毛麟角,寻常信件往来全靠陆地上脚程快的妖兽镖车。他深知此番回宗路途遥远,兽车虽稳却慢,提前写信既是报信,也是给馨儿姐递个信号,算是提前打点。
正准备喊春桃进来,嘱咐她明日记得托镖车寄信,元澈扭头却见春桃不知何时已坐在长桌前,正撑着下颌望着他发呆,烛光在她清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春桃姐,想什么呢?” 元澈拿起玉盒在她面前晃了晃,丹药的粉光映亮了她的眼眸。
春桃猛地回神,脸颊瞬间泛起红晕,慌忙低下头:“没、没什么。这是寄给馨儿小姐的信?那给我吧,明日我去寻镖行。”
元澈却把手缩了回去,挑眉看着她:“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春桃手指绞着围裙系带,犹豫片刻终于鼓足勇气抬头,眼底藏着担忧:“少爷,你要去仙云宗了,是不是很高兴?”
元澈坐直身体,笑意温和:“怎么忽然问这个?”
“少爷,听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春桃咬着下唇,睫毛轻轻颤抖,她想起前几年王管家的事,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至今让她心有余悸,“而且…… 您去仙云宗府里,只怕不好过。”
元澈朗声笑起来,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荡开:“原来在担心我。放心,就算在宗门混不出名堂,我也能开个丹药店养活自己,大不了不在宗门待着就是。” 他顿了顿,眼神柔和下来,“我啊,其实也只是想去仙云宗看看,看看爹娘待过的地方。”
“少爷才不会一世碌碌无为。” 春桃立刻反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可目光落到玉盒里的桃花丹上,脸颊又悄悄红了 —— 她当然认得这丹药,自家少爷不知怎的,总爱炼制这种助修士提升房事质量、还带着淡淡桃花香的丹药,偏偏取名 “桃花丹”,这会儿竟还要寄给馨儿小姐,真是……
看着她眼底的羞恼,元澈嘴角的笑意更深,却没有点破,桃花丹的功效趋近于后世的伟哥,修士虽然修天地灵气为己身,但是某些事情上,还是需要外物的,如果能做到收放自如,那别说夜御十女,就是日夜不停也不在话下,那想下去,简直是毫无乐趣多巴胺运动。
“少爷为什么不愿意带我去仙云宗呢?” 春桃忽然抬头,眼底蒙着层水汽,声音带着几分委屈,“您去仙云宗,人生地不熟的,总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着。”
元澈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轻叹一声。春桃比他年长十几岁,放在俗世早已是该嫁人的年纪,可修仙之路漫漫,岁月在她脸上几乎没留下痕迹,依旧是少女模样。或许是他两世为人的灵魂太过成熟,总让春桃觉得他可靠,可他自己清楚,前路有多凶险。
“正因为我不知道仙云宗是什么模样,所以才不能带你走。” 元澈的声音低沉而认真,“那里藏着太多未知,我连自己都未必能护周全,怎能让你跟着冒险?”
春桃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想到往后可能天各一方,再难相见,心头就像被什么堵住,酸涩难忍。她赶紧转过身,假装去收拾桌上的笔墨,肩膀却微微颤抖。
元澈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心中也是一片黯然。他何尝不想身边有个知根知底的人陪伴?春桃跟着他多年,忠心耿耿,更是勤修不辍,如今已是四星修仙者,在忘仙港算得上不错的修为。可仙云宗是什么地方?那是大宗门汇聚之地,四星修士恐怕真如杂草般常见,这点修为根本不够看。
他有心收了一直跟随自己的大丫鬟,毕竟馋了十几年,但想想不知道将来自己会如何,现在播种有点对她不负责的感觉,对自己的贴身之人,总不好做出吃干净了,抬抬屁股走人的事情,也就熄了一夜春光的心思。
十六岁啊…… 元澈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好尴尬的年纪啊。
“少爷的行李我都收拾好了。” 春桃转过身,眼眶红红的,却已收拾好情绪,指着墙角的行囊,“换洗的衣物、常用的丹药、我都打包放进去了。小狐狸和小翼虎的口粮也备足了,装在另一个袋子里。”
元澈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行囊,心中一暖:“辛苦你了。”
“这是奴婢该做的。” 春桃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那…… 桃花丹真要给馨儿小姐寄去吗?”
“嗯,她用得上。” 元澈将信折好放进信封,和玉盒一起递给春桃,“明日托最稳妥的镖行送去,多加些灵石,让他们走加急。”
“知道了。” 春桃接过信和玉盒,指尖不小心碰到元澈的手,像触电般缩回,脸颊又红了,“那少爷早些歇息。”
“你也早点休息。” 元澈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房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元澈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庭院里的月光。青竹在风中摇曳,影影绰绰投在地上,像极了仙云宗那些看不见的暗流。
这是他的第二次人生,断没有在小小望仙港孤守终老的道理。只是想起春桃泛红的眼眶,他心头还是掠过一丝不舍。罢了,等站稳脚跟,总有再见之日。元澈转身吹熄油灯,房间陷入一片静谧,元澈回到床榻之上,盘膝入定,神识探进识海中静静悬浮的无字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