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老!” 元澈见状心头剧震,不顾自身肋骨传来的剧痛,踉跄着从岩壁边冲上前,伸手稳稳扶住风老头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触到老人衣袍的刹那,只觉一股滚烫的热量透过布料传来,再探向脉门,更发现风老头的气息紊乱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时断时续,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
“人老了…… 这身骨头还是撑不住了。” 风老头靠在元澈肩头沉重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音,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先前斩杀那深海魔狼时受了暗伤,本想赶到望仙港再寻地方调息,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墨无常这老鬼…… 刚才那一剑已耗尽我最后的灵力,实在压不住伤势了。”
元澈听得心头一紧,连忙半扶半抱地将风老头挪到一块平整的礁石上坐下。风老头艰难地盘起双腿,缓缓闭上双眼,双手结出复杂的疗伤印诀。随着灵力运转,他周身渐渐泛起淡淡的青光,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甚至泛起了青紫色,显然内伤远比看上去更严重。
“去…… 去看看那两只小家伙。” 他费了极大力气才吐出这句话,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肺腑。
元澈不敢耽搁,应声转身冲向林间。晨雾尚未散尽的树林里,小翼虎和三尾狐仍倒在枯黄的草丛中昏迷不醒,前者庞大的身躯压断了几根灌木,后者雪白的皮毛沾染着暗色血渍。他急忙从储物袋中取出刚炼成的四品疗伤丹药,小心翼翼地撬开两只妖兽的牙关喂入,又盘膝坐下,将自身尚且精纯的灵力凝聚于掌心,缓缓注入它们体内助丹药炼化。
半个时辰后,三尾狐率先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湿漉漉的鼻子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元澈后虚弱地蹭了蹭他的手腕,尾巴有气无力地扫了扫地面。又过片刻,小翼虎也晃了晃沉重的脑袋,青铜色的鳞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它挣扎着站起身,庞大的身躯比元澈还要高出半个头,颈侧的鳞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显然刚才那一击让它受创不轻。
元澈连忙上前搀扶住小翼虎的前肢,慢慢将它带回礁石滩。刚走到近前,便见风老头那头大翼虎立刻放下警惕,快步走上前来,用巨大的脑袋亲昵地蹭着小翼虎的脖颈,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眼神中满是疼惜,两只翼虎的翅膀轻轻交叠在一起,画面温馨而动人。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风老头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张口吐出一口带着浓郁腥气的浑浊黑气,那黑气落地后瞬间腐蚀出几个小坑。他苍白的脸色终于泛起些许红润,气息也平稳了许多。
——
元澈盘膝坐在忘仙港的悬崖边,双目紧闭沉入冥想,浑身气息陡然变得玄妙起来。无字天书的运转似乎触到了无形壁垒,历经半年海路颠簸刚踏上港口,他便按捺不住心头激荡,连与风老头寒暄的力气都欠奉,当即五心向天进入修行状态。
这一年,元澈恰好十六岁。
风老头静立在侧,目光落在少年紧绷的侧脸。他从未修习过无字天书,更看不懂那书页间流转的奥秘,只能屏息凝神守在一旁,大翼虎温顺地伏在他脚边,不时甩动尾巴扫去靠近的海鸟。
随着心念微动,元澈体内蕴积的灵力如溪流般缓缓苏醒,在神识的细密引导下,顺着胸腹间的经络向四肢百骸弥散。可就像过去十几年的每一次修行,这些灵力刚触及经脉便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感觉极为奇特 —— 仿佛身无分文的旅人,每当急需用钱时,金银却会凭空出现在掌心。元澈的灵力亦是如此,不动用时隐匿无踪,任谁也探查不到深浅;一旦催动便能随心所至,这或许就是血脉中潜藏的神秘力量。
忽然间,元澈浑身剧烈颤抖,冷汗如浆汁般浸透衣袍,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不停颤动,显然正承受着非人的痛苦。胸腹间的灵力骤然变得狂暴,如脱缰野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幸亏两年海上修行早已将他的经络淬炼得坚韧如钢,才没出现灵气溢脉的惨状。而两世为人的奇异经历,更让他的心念定力远超同龄修士,硬生生咬着牙扛住神识传来的剧痛。
悬崖上的时光仿佛被拉长,实则东方海面的朝阳才刚挣脱海水怀抱,红彤彤地悬在远方天际,将温暖光芒洒在崖边,映出一立一坐两道孤寂的身影。风老头望着少年苍白的面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惊蛰剑的剑柄,眼中满是担忧。
就在此时,元澈体内的灵气突然逆转而上,那股宏大却暴戾的气息冲破无数细微经脉的阻拦,如开山大刀般直劈额间印堂!
朝阳的红光中,元澈如遭雷击,头颅猛地抬起望向苍穹,嘴巴张得极大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周身灵力瞬间紊乱如麻。
“凝神!” 风老头低喝一声,双手掐出稳固心神的印诀,右指如电般点在元澈头顶百会穴,发出 “嘭” 的闷响。金色灵力顺着指尖涌入少年体内,如堤坝般暂时稳住了暴走的气流。
此时,元澈印堂处的灵气正如洪流般撞向无形闸门,神识之中隐约亮起一片光海,尤其头顶处幻化出七彩光晕,却被一层粘稠如胶的壁垒裹着,任他如何催动灵力都看不清内里景象。那滞塞带来的烦闷顺着神识蔓延,像堵着团湿棉絮,让他胸口发闷,只能无意识地将头颅仰向天空,喉间溢出压抑的喘息。
就在这进退维谷之际,风老头那蕴含着精纯灵力的一指,精准落在他额前灵气郁积之处。指尖与额头相触的刹那,力道却仿佛直透心灵,元澈只觉脑中 “嗡” 的一声炸响,如同久阴的天空被惊雷劈开乌云,漫天清丽的天光骤然倾泻而下,将识海照得透亮。
怀中那本被他视若珍宝的无字天书,忽然自行绽放出柔和却不容逼视的天光,书页无风自动,光影流转间化作一缕银白流光,如游鱼般钻入他的眉心,悄无声息地隐没在识海深处。
随着天书入识,元澈体内暴走的灵气骤然平伏。头顶那道淤塞已久的关窍 “咔哒” 轻响,如闸门洞开,平缓而雄浑的灵气顺着印堂流淌而下,沿背后天柱穴一路贯通,如甘泉般涌入四肢百骸的经脉之中。
更奇妙的是,丹田内原本泾渭分明的武道真气,此刻竟泛起丝丝缕缕的白雾,顺着经脉汇入灵气洪流。两种力量在经络中交织盘旋,最终形成周而复始的循环,与崖边朝阳的金光、海风的气息隐隐呼应,在他体内筑起生生不息的能量长河。
风老头望着少年渐渐舒展的眉头,苍白面颊泛起的健康红晕,终于松了口气,眼底漾起欣慰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元澈才从混沌中痴痴转醒,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低头一看,身下已淌出一滩黑臭污水,散发着难闻的腥气。他偏头望向身旁始终静立的风老头,对方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笑意,元澈忍不住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苦笑着开口:“谢谢风老,只是…… 您这一指可真够狠的。”
这次他没有像往日那样喊 “风老头”,虽然仍不明白方才为何挨那一下,但心中清楚那一指实实在在帮了自己大忙。
此刻身体虽觉虚弱,精神却异常旺盛。元澈按捺住兴奋闭目内视,只见经脉中点点银辉流转,无字天书正散发着幽幽亮光,悬浮在识海的蒙蒙雾气中,原本紧闭的第五页已然翻开。他没有急着查看新内容,深吸一口气,前世只在仙侠小说里见过的功法竟真被自己练成,复杂心绪在脑海中翻涌。下意识间,他抬手往身旁石壁拍去。
“砰” 的闷响传来,宛如铁锤砸在坚石之上。只见石壁赫然出现一个浅浅掌印,边缘光滑齐整,正是自己手掌的模样。
元澈举起右手反复端详,又低头对比石上掌印,确认这是自己随手拍出的痕迹,呆呆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脸上漾起孩童般的欣喜:“真的很神奇。”
“你修炼的功法,本就神奇。” 风老头在旁缓缓开口,目光落在那掌印上。
元澈转头问道:“您不是说没修过无字天书,不知该如何教我吗?”
“你刚刚开辟了识海。” 风老头指尖轻捻胡须,“识海开辟是人从凡人踏入修仙者的标志,而老夫恰巧是名仙人。”
“只有筑基强者才能开辟识海?” 元澈震惊抬头,没留意对方只说自己是仙人,并未提及具体修为。
“错,是开辟识海后,方能踏入筑基。” 风老头纠正道。
元澈忽然觉得这对话像极了在奶茶铺纠结中杯大杯的区别,索性不再纠结,笑着摆手:“可我明明才刚突破到八星修仙者。”
“所以才说你的功法神奇。” 风老头语气平静却带着肯定。
元澈仰头望向海天相接处,暂时将疑惑抛诸脑后。起身望着面前无垠大海,海风拂面而来,心胸豁然开朗。功法初成的兴奋之余,两年来海上漂泊的压抑终于烟消云散,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他轻抚胸口,那里曾贴身藏着无字天书 —— 这本由父亲从神冢带出的奇书,想来定是逆天功法。只是父亲当年如何得到此书?另外那些与父亲一同从神冢生还的筑基强者,又在那神秘之地获得了什么?无数疑问在识海中悄然升起,随着海风飘散在忘仙港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