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望仙港的海风带着咸湿的凉意卷过听涛小筑的朱漆大门。元澈扒着门框往外看,只见晨光中停着三辆装饰素雅的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几名护卫正将行李搬上马车,金属甲胄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元馨儿穿着件月白色的出行襦裙,裙摆绣着细密的云纹,发间换了套更显利落的银饰。她站在马车旁,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频频望向正厅方向,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露水。
“馨儿姐。” 元澈从门后跑出来,手里攥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张妈特意烤的桂花糕,“这个你路上吃。”
元馨儿转过身,眼圈红红的却努力笑着:“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等宗门的事忙完,我就来看你。” 她伸手摸了摸元澈的头顶,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以后要好好跟着药老学炼丹,也要听娄老的话,不许再调皮捉弄人了。”
“知道啦。” 元澈把油纸包塞进她手里,声音闷闷的,“我会好好修炼的,等我厉害起来,就去仙云宗找你。” 他仰头看着元馨儿,突然发现这几个月姐姐好像又长高了些,站在晨光里像株亭亭玉立的玉兰。
王管家轻咳一声走上前:“小姐,该启程了。” 他身后跟着两名贴身丫鬟,手里捧着暖炉和披风,显然是早早就准备好了。
元馨儿点点头,却迟迟没有上车。她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香囊递给元澈,香囊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龙:“这是我用灵丝线绣的,里面装了安神草,你练桩功累了就闻闻。” 香囊上还留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是她常用的熏香味道。
元澈捏着香囊,指腹摩挲着上面凸起的针脚,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他明明是个成年人灵魂,却被这离别的场景弄得眼眶发热,连忙别过头去看天边的朝霞:“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元馨儿被他别扭的样子逗笑,眼角却滑下颗泪珠,滴在青石板上瞬间洇开。她吸了吸鼻子,转身踏上马车踏板,又回头深深看了元澈一眼,“记得按时吃饭,别总偷偷吃冰梅子。”
“知道啦!” 元澈挥了挥手,看着马车的车帘缓缓落下,将那张带着泪痕的笑脸遮得严严实实。
风老头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个青玉瓶:“这是给馨儿的固本丹,让护卫转交她。” 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望着马车的方向若有所思。
药无疾也拄着拐杖站在门旁,看着三辆马车缓缓驶离,三角眼里难得没了戏谑:“仙云宗现在不太平,让她回去也好,有她爹娘照看着更稳妥。” 他顿了顿又道,“等你再大些,老夫带你去宗门看看,正好让你认认门。”
元澈没说话,只是望着马车消失在巷口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香囊。晨风吹过空荡荡的门前,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飞走,刚才还热闹的府前突然变得冷清起来。
直到马车的声响彻底消失在街角,他才低头打开香囊,里面除了安神草,还藏着张小纸条,上面是元馨儿娟秀的字迹:“弟弟要好好长大,姐姐在仙云宗等你。” 墨迹边缘有些晕染,像是被泪水打湿过。
孩童间的离别总是带着一种笨拙的郑重,像小心翼翼捧着易碎的琉璃。他们的友谊纯粹得如同未染墨迹的白纸,喜欢便整日腻在一起,不喜欢便扭头跑开。
可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情谊,离别时也总会染上淡淡的伤感,只是这份离愁往往短暂,转瞬间就会被新的玩闹冲淡,或深埋心底,或渐渐淡忘。
元澈站在空荡荡的府门前,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不是真正的孩童,自然懂得这离别背后藏着多少无奈,那份沉甸甸的离愁像块湿棉絮堵在胸口,闷得发慌,最终也只能深吸一口气转身回院。
春桃早已备好干净的短褂,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去:“少爷,早饭在厨房温着呢,是您爱吃的灵米肉包。” 她麻利地帮元澈换下沾了晨露的外衣,指尖不经意触到少年微凉的皮肤,轻声道,“馨儿小姐说了,过些日子就来看您呢。”
元澈 “嗯” 了一声,抓起两个肉包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去校场了。” 他脚步匆匆地跑出院子,好像只有剧烈的训练才能驱散心头的闷堵。
而就在元澈返回院子换衣服的间隙,听涛小筑的校场已经悄然迎来了不速之客。
四名身着黑色劲装的护卫踏着晨光走进校场,为首之人正是昨日跟在药无疾身后的黑衣汉子,腰间佩着制式长刀,银色令牌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们身姿挺拔如松,步伐整齐划一,金属甲片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与校场的宁静格格不入。
“就是这里?” 为首的王队扫视着空旷的校场,目光落在角落晾晒的练功服上,眉头微蹙,“药老说小少爷有吩咐,让我们过来看看。”
旁边的护卫接口道:“王队,刚才门房说,小少爷是想让咱们帮忙指点下人们武道?” 他说着,眼神扫过正在打扫的杂役,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教这些凡夫俗子?这不是屈才吗?”
正在打扫的杂役们被这话吓得缩了缩脖子,手里的扫帚都差点掉在地上。张妈端着给杨教习准备的茶水路过,听见这话连忙解释:“几位大人,是小少爷心善,说下人们也想练练强身健体,才托药老的人帮忙指点一二。”
“教下人?” 王队脸色沉了沉,周身煞气更重了些,“我们跟随药老走南闯北,指点过的修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今竟要屈尊教这些连灵力都感应不到的凡夫俗子?” 他越说越觉得憋屈,语气里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旁边的护卫连忙附和:“就是!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药老护卫的脸面?”
张妈被他们的气势吓得往后退了退,小声道:“其实…… 小少爷自己有专职武修教习的,就是杨教习,教得可好了。”
“哦?” 王队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小少爷的武道由专人指导?就要我们来教这些下人?” 他上下打量着校场,突然冷笑一声,“我看那教习本事不济,只配教下人,小少爷真正的武道指导,该由我们来接手才对!”
这话正好被刚从兵器房出来的杨教习听见。他趿拉着布鞋,衣衫敞开露出乱糟糟的胸毛,手里还抓着个啃了一半的肉包,看见校场里的黑衣人,含糊不清地问:“你们谁啊?大清早吵吵嚷嚷的,扰了老子清梦。”
王队上下打量着他,见这人邋里邋遢的样子,眼里的轻蔑更浓了:“你就是教小少爷武道的杨教习?”
“是又咋样?” 杨教习把最后一口肉包塞进嘴里,用袖子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角,“你们是来干啥的?” 他常年混迹市井,最懂这种眼神里的不屑,当下也来了火气。
“我们是药老的护卫。” 王队上前一步,语气倨傲,“听闻小少爷让我们教下人武道,我们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倒是你,看着不怎么样,竟能教小少爷?我看不如这样,你我切磋一番,你若是输了,就去教那些下人,小少爷的武道指导,由我们接手。”
“放你娘的屁!” 杨教习把袖子一撸,露出结实的胳膊,“老子教小少爷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喝奶呢!想抢老子的差事?先问问老子这拳头答不答应!”
周围的下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吓得大气不敢出,张妈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打起来。杂役们却悄悄围了上来,虽然害怕黑衣人的煞气,却更不忿他们对杨教习的轻视 —— 杨教习平时看着懒散,可对下人们向来和善。
“嘴巴放干净点!” 王队身后的护卫怒喝一声就要上前,被王队抬手拦住。
王队往前走了两步,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威压:“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们药老门下的护卫,随便拉出一个都比你这地方教习强。” 他指了指校场中央的木桩,“看见那木桩没?我一拳就能给它打穿,你能做到吗?”
杨教习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哦?这么厉害?那你打个给老子瞧瞧。”
王队被他那副散漫的样子彻底激怒,不再废话。他深吸一口气,右拳猛地攥紧,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周身灵气隐隐波动 —— 他竟是个兼修仙道的七品武者!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木桩,只听 “嘭” 的一声巨响,碗口粗的木桩竟真的被打穿个窟窿,木屑飞溅四射。
“好…… 好厉害!” 有胆小的丫鬟吓得捂住了嘴,这力道简直骇人听闻,只是他们哪里知道,七品武者碎山做不到,裂石还是轻而易举的,王队的这一拳,只是打给杨教习看到,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王队收回拳头,活动着手腕得意地看着杨教习:“怎么样?现在知道差距了吧?识相的就赶紧去教那些下人,别逼我们动手赶人。”
杨教习却像是没看见那窟窿似的,慢悠悠地走到木桩前,伸出手指戳了戳窟窿边缘,不屑地撇撇嘴:“花里胡哨的,也就这点力道。打穿木桩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打穿老子这拳头?”
“找死!” 王队彻底没了耐心,他没想到这邋遢汉子如此不识抬举,“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身形一晃就欺到杨教习面前,右拳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取面门,竟是用上了七分力道。
杨教习脚下如同抹了油似的往后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拳头,嘴里还不忘嘲讽:“哟呵,速度倒是不慢,可惜准头差了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