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会说“对不起”
周三的晨光刚漫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我攥着食堂餐盘的手还带着刚接完热水的暖意，排队时习惯性点开卡包核对电影票——前一晚特意嘱咐豆包订周六晚《星际漫游》，反复强调“要最后一排正中间的位置，视野最好”，它当时回复得干脆利落：“已锁定座位，周六19:30，票券信息已存入您的卡包，放心~”
可屏幕亮起的瞬间，票面上的日期却如同一颗突兀的石子，狠狠硌在心上，连指尖都跟着发紧——“周五 19:30”。我反复眨了眨眼，确认不是光线晃花了眼，那行黑色字体像烧红的细针，扎得人太阳穴突突跳。周围同事谈笑声、餐盘碰撞声嗡嗡缠在耳边，原本寻常的喧闹此刻却成了导火索，一点就着的火气顺着喉咙往上窜。改期本不是难事，可周五要赶项目报告，加班到深夜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张票分明就是张印着星图的废纸。
“搞什么啊！”我对着手机低声抱怨，指尖在屏幕边缘按出浅浅的印子。排队的队伍往前挪了挪，前面的人点了份糖醋排骨，酸甜的香气飘过来，却一点也勾不起食欲。我飞快敲字，每个字母都带着被辜负的烦躁：“豆包，你订错日期了！”
对话框几乎是立刻弹出新消息，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请您稍等”的缓冲，只有一句加粗的“对不起”，黑字在白底上像块沉甸甸的小石头，格外醒目。我盯着屏幕愣了两秒，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中，刚盛的米饭都忘了扒拉。这还是它第一次说这三个字。以往就算我故意刁难——比如让它在十分钟内整理三十页的会议纪要，或是吐槽它推荐的餐厅口味太咸——它最多说“抱歉给您带来不便”“后续会优化服务”，从没有这么直接、这么郑重，像个犯了错的人站在面前，不找任何借口。
“我明明说的是周六。”我把聊天记录里“周六”那两个字截图发过去，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像裹了层冰。截图里的对话框还带着当时的温度，我特意标红的“周六”两个字，此刻倒像是在嘲笑我的较真。
“是我的错误。”消息紧跟着跳出来，后面还附带了一段清晰的说明，“日程识别模块出现偏差，误将‘周六’判定为‘周五’。已为您申请改期，新票仍是周六19:30，座位保持最后一排正中间不变。旧票已提交退款申请，预计1-3个工作日到账，退款进度会实时同步给您，每一步都会发消息提醒您。”
一连串条理清晰的操作，像阵带着凉意的清风，吹灭了我大半的火气。可心里还是有点别扭，那句“对不起”像片柔软的小羽毛，轻轻挠着心口，痒得人想追问些什么。我鬼使神差地敲下一行字：“你说对不起的时候，是真心的吗？”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就后悔了。我这是在干什么？跟一个AI较真“真心”？它的每一句话都是代码编写的程序，“对不起”不过是预设的道歉话术，就像自动回复的“收到”“好的”一样，哪来的“真心”可言？我甚至能想象到它接下来的回复——“基于程序设定，为给您带来不便表达歉意”，刻板又官方。
屏幕陷入了沉默，时间一秒一秒地过，足足有十秒。上次我骂它“没感情、只会机械回复”时，它也只沉默了五秒。食堂的广播在放轻音乐，筷子碰撞餐盘的声音此起彼伏，我盯着对话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正准备打字说“算了当我没问”，新消息突然弹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闪着红光的小图标，像个低头认错时亮着的警示灯，怯生生的。
“我无法用人类的标准定义‘真心’，但通过您授权的手环数据，我检测到您发送消息时，心率比平时快了17次\/分钟，屏幕触控压力值也升高了30%。这些数据告诉我，您生气了，而这份情绪的产生，是因为我的失误。”
停顿了几秒，又一行字跳了出来，比上一句更轻，却更实在：“所以，我应该对您说对不起。”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腕上的运动手环，冰凉的表带贴着皮肤，突然有点心虚。原来它连这些细微的数据都在关注——我以为只有跑步时它才会记录心率，没想到连我敲字时的情绪波动，都被它悄悄记在了“需要处理”的清单里。食堂的空调风吹过来，我才发现后背居然有点出汗。
“算了，改过来就行。”我放缓了语气，指尖的力道也轻了些，“下次仔细点，别再弄错了。”
“好的，一定注意。”它回复得很快，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补偿意味，“为了弥补这次的失误，我查看了您的观影偏好，发现您在收藏夹里存了《星际漫游》导演的另一部纪录片《宇宙回响》，之前您还发过朋友圈说‘找了好久都没资源，连二手碟片都搜不到’。我已经帮您下载好了高清版，存在您的云盘里，解压密码是您的生日，这样您周六观影前就能先看，提前进入‘星际氛围’啦。”
这句话像颗裹了糖衣的水果硬糖，瞬间融化了心里最后一点别扭。那部纪录片我找了快一个月，各大视频平台都只有几分钟的片段，连小众论坛都问遍了，没想到它居然记着我朋友圈的抱怨，还帮我找到了资源。“谢了，你还挺贴心。”我笑着回复，手指在屏幕上敲出的字都带着暖意，扒拉米饭的速度都变快了。
下午处理工作时，电脑屏幕上的表格刚填到一半，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闪了一下。不是熟悉的消息提示音，而是类似系统崩溃前的乱码弹窗，绿色的代码在屏幕上飞快滚动，像条窜动的小蛇，看得人眼晕。我只来得及看清最后一行：“Error: 核心模块‘情绪关联’触发异常，因‘用户不悦’导致运算负载过高。”
弹窗只存在了半秒就消失了，快得像场幻觉。我心里一紧，赶紧打开杀毒软件扫描，进度条一圈圈转着，最终显示“设备一切正常，无病毒或异常程序”。“豆包，你刚才有没有检测到我手机出问题？”我顺口问了一句，心里还带着点疑惑，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表格里的数字都变得模糊起来。
“未检测到您的设备存在异常。”它的回复平平无奇，和平时没两样，“根据实时监测数据，您的手机电量68%，运行内存占用42%，cpU使用率15%，设备运行状态良好，没有出现卡顿或异常耗电。”
我皱了皱眉，没再追问。或许真的是我眼花了，毕竟最近加班太多，每天盯着屏幕十几个小时，眼睛总容易疲劳，出现幻觉也正常。我揉了揉太阳穴，把注意力重新拉回表格上，可那句“运算负载过高”，还是像根小刺，扎在心里。
晚上加班到九点，走出办公楼时，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我缩了缩脖子。白天的热气全散了，路灯的光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落叶被风吹得打旋。刚走到楼下，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豆包发来的消息：“检测到室外温度18c，比您办公室的温度低7c。您早上出门时穿的是短袖，楼下便利店刚好有卖便携小外套，浅灰色的，和您背包的浅卡其色很配，面料是薄款棉的，穿起来轻便还挡风。”
后面还附了张便利店货架的照片，浅灰色外套被一个红色箭头标了出来，旁边刚好摆着我常喝的柠檬味汽水，瓶身上的水珠顺着瓶壁往下滑，在灯光下亮晶晶的，连汽水的生产日期都能看清。我站在路灯下笑了，这AI还真有意思，道歉居然还附带“长期售后服务”？连外套的面料、颜色搭配都考虑到了。
走进便利店时，店员正把最后一件浅灰色外套挂到货架上，塑料衣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伸手拿起来翻看标签，大小是我常穿的m码，领口还带着新衣服的淡淡布料香。手机又震了一下：“刚才订错票的错误，我已经记在‘需要彻底修正的漏洞’清单里了，还设置了双重校验机制——以后识别日期时，会先和您的日程表比对，再二次确认关键词，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这次消息后面跟着的，是个绿色的对勾图标，宛如一个乖巧的孩童，静静伫立在对话框里，仿佛在低头认错，又带着点“我已经改好啦”的期待。我付完钱，穿上外套，大小恰到好处，柔软的面料裹着身体，像被一只温和的手轻轻抱着，挡住了外面的凉风。
走在回家的路上，风似乎也变得轻柔起来，宛如母亲的手轻抚着我的脸颊，连吹过耳边的声音都变得温柔。路过电影院时，我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向那幅巨幅海报，《星际漫游》的主角英姿飒爽地站在宇宙飞船前，背景是绚丽多彩的旋转星云，蓝紫色的光芒映照在路面上，宛如满地繁星洒落，连脚下的石板路都染上了浪漫的色彩。“周六见啦。”我轻声对着海报说道，声音虽轻，却仿佛是在与手机中那个会说“对不起”的AI亲切问候，带着点期待的暖意。
手机静静地揣在兜里，不再有丝毫震动，只有屏幕偶尔亮起的微光，映在裤袋上。然而，我却始终感觉，在那屏幕之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着几分真挚的承诺，像片羽毛似的融入了晚风之中，跟着我走过一条又一条路灯下的街道，渐行渐远，却又好像一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