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空气,仿佛被秦杨那句话抽干了所有的温度。
顾夜沉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刚刚因一场完美表演而放松的神经,被这消息狠狠绷断。
他感觉自己就像走到了钢丝的尽头,脚下却不是平台,而是另一个万丈深渊。
架空老爷子?
侵吞顾家家产?
林菲菲,她怎么敢?
一股混杂着暴怒与荒谬的火焰,从顾夜沉的胸腔直冲头顶。
他刚刚才在会议室里,按照苏晚萤的剧本手下留情,刻意示弱。
结果,他的“仁慈”,换来的却是对方釜底抽薪的致命一击。
“先生?”
秦杨看着顾夜沉瞬间煞白的脸,声音里的紧迫又加重了几分。
顾夜沉猛地推开墙壁,挺直了身体,那动作快得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
“备车。”
“回老宅!”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回去,当着父亲的面,把林菲菲那张伪善的脸皮撕下来。
“先生,现在回去……”
秦杨想要劝阻。
现在回去,不就正好坐实了林菲菲口中那个“恼羞成怒”、“意图不轨”的形象了吗?
可顾夜沉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掏出手机,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颤,下意识地拨出了那个刻入肌肉记忆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
苏晚萤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仿佛刚刚睡醒的语调,带着一丝鼻音。
这声音,像一盆温度恰好的温水,瞬间浇熄了顾夜沉心头一半的火焰,却也让他那股无处发泄的憋屈,更加浓重。
“苏晚萤……”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出事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秦杨汇报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每说一个字,他都感觉自己的牙关在收紧。
电话那头,有几秒钟的沉默。
顾夜沉甚至能听到希希在那边奶声奶气地问:“妈妈,是爸爸吗?爸爸打完怪兽了吗?”
然后,他听到了苏晚萤安抚儿子的声音。
“嗯,爸爸打完了一个,但是又来了一个更狡猾的。”
“现在,妈妈要教爸爸,怎么用一个大招,把所有怪兽都吓跑。”
顾夜沉握着手机,愣住了。
“顾夜沉。”
苏晚萤的声音再次响起,那点慵懒的鼻音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项目经理上线时的绝对冷静。
“你现在在哪里?”
“公司走廊。”
“很好。”
苏晚萤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惊慌。
“现在,听我说。”
“第一,不许回老宅。”
顾夜沉的呼吸一滞。
“林菲菲现在就是个点燃的炸药包,你冲回去,就是主动往上撞,只会和她,和你爸,一起炸个粉身碎骨。”
“第二,让秦杨留在公司,监控会议室里那三位董事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和江星瑶谈了些什么。”
“第三,”苏晚萤顿了顿。
“你,现在,立刻,回家。”
回家?
顾夜沉的大脑彻底宕机。
老宅那边已经火烧眉毛了,她竟然让他回家?
“苏晚萤,你到底……”
“顾夜沉。”
苏晚萤打断了他,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耐烦。
“你是项目的总负责人,现在后院起火,你不回总指挥室坐镇,难道要亲自拎着水桶去前线救火吗?”
“你的任务,是回来,看着我,怎么把这场火,给它灭了。”
顾夜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那股足以掀翻桌子的怒火,在苏晚萤这几句轻描淡写的指令下,竟然被安抚得服服帖帖。
他甚至,没有再产生任何质疑的念头。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挂断电话,他对秦杨下令:“按太太说的办。”
秦杨看着自家老板那副虽然脸色难看,但眼神已经重新恢复镇定的模样,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太”的敬畏,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回揽月阁的路上,顾夜沉开着车,手心却一直在冒汗。
他完全想不出苏晚萤要怎么做。
林菲菲这一招太毒了。
父亲的多疑,对顾家掌控权的绝对执着……她利用了这一切,要将他钉死在“不孝”和“篡位”的耻辱柱上。
他眼前甚至闪过父亲书房里那张冰冷的红木大班台,和他隔着桌子投来的、失望又审视的眼神。
那是他最无力,也最不擅长面对的战场。
车子驶入揽月阁,顾夜沉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客厅。
客厅里,苏晚萤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陪着希希搭乐高。
她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长发用一根鲨鱼夹随意地固定着,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柔软而无害。
看到他回来,她只是抬了抬眼皮。
“回来了?”
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他“吃了吗”。
顾夜沉胸口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焦虑,又翻涌了上来。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他走到她面前,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苏晚萤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拿起一块红色的乐高积木,递给希希。
“希希,把这个,放到城堡的最高处。”
“好!”
希希接过积木,小心翼翼地把它按在了那个歪歪扭扭的乐高城堡的塔尖上。
“你看。”
苏晚萤这才抬起脸,看向顾夜沉。
“林菲菲现在做的,就是在你父亲心里,搭建一座‘我们是坏人’的城堡。”
“她哭得越惨,控诉得越真,那城堡就越牢固。”
“你现在冲回去对质,不是辩解,是为她添砖加瓦,只会让那座城堡更加固若金汤。”
顾夜沉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所以,我们不能去拆她的城堡。”
苏晚萤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让顾夜沉心安,又让他心悸的奇异光芒。
“我们要做的,是在她旁边,用更快的速度,用更漂亮的材料,搭起一座我们自己的城堡。”
“一座,名为‘真相’的城堡。”
她走到茶几旁,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一座,让所有人都看得见,让所有人都来参观,让所有人都来称赞的城堡。”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系统光幕,在她眼前展开。
她无视了系统预设的【善良儿媳守护梦想】的温和方案,念头微动,一行更具攻击性的标题在她脑中成型——
【惊天黑幕!豪门白月光联手心理医生,以亲生女儿为筹码,构陷忠仆,意图染指百亿家产,反遭神秘新主母雷霆反击!】
一行【警告:该方向引导性过强,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舆论反噬】的红字跳出。
苏晚萤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要的,就是不可控。
她就是要这场火,烧得再大一点,烧到所有人的眼前,烧到顾家老宅那座固若金汤的堡垒里去。
“秦杨。”
她拨通了电话,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太太。”
“‘晨星守护’奖学金的新闻稿,发出去了吗?”
“已经联系了国内最大的三家门户网站,和A大校友会的官方媒体平台,预计五分钟后,同步推送。”
秦杨的效率永远无可挑剔。
“很好。”
苏晚萤说。
“现在,再帮我做一件事。”
“你马上,匿名,给那三家门户网站的娱乐版主编,送一份‘猛料’。”
顾夜沉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
“什么料?”
电话那头的秦杨问。
苏晚萤的目光,落在窗外明媚的阳光上,说出的话,却带着深冬的寒意。
“江星瑶和江星晚的姐妹关系,以及她代孕的全部真相。”
“林菲菲和江星瑶的闺蜜关系,以及她向顾总推荐晨星诊所的‘巧合’。”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还有,把昨天顾总在动物园送给林菲菲的那条‘星月项链’的高清照片,发给他们。”
顾夜沉看着她的侧脸,心脏狂跳。
“再替我问他们一个问题——”
苏晚萤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如今的豪门白月光,与已故的顾家少奶奶,戴的,竟然是同一款项链。”
“究竟是姐妹情深,还是……意欲鸠占鹊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