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代号……‘倩倩’！”
那两个字，像两颗穿甲弹，穿透了卫星电话的加密信号，精准地轰进了李默的大脑皮层。
他那颗常年在枪林弹雨中保持绝对冷静，能在一秒钟内计算出十三种杀人方案的超级大脑，在这一刻，彻底死机了。
他握着电话，站在那辆散发着血腥味和焦糊味的重型卡车旁，第一次，感觉到了风的冰冷。
瑞士日内瓦，那家医院，不是普通的私立医院。
那是全球顶尖权贵用天文数字的资金堆砌起来的，一个独立于世俗权力之外的医疗王国。
那里的医生，只听命于医院的最高董事会。
而那个董事会，只听命于一样东西——无法拒绝的，绝对的实力。
他李默，为了能在那里面安插一颗棋子，耗费了整整三年，用尽了自己过去二十年积累下的所有人脉和资源，甚至不惜欠下了数个人情债。
而那个女人……苏晚萤。
她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一个电话。
就让那个医疗王国，为他的女儿，为倩倩，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名为“上帝”的程序。
这不是交易。
这不是威胁。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明般的权柄展示。
李默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他抬起头，看向郊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荒谬、挫败与……敬畏的复杂光芒。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
他以为自己精心设计了一场，足以颠覆豪门的狩猎游戏。
可到头来，他才发现。
他不过是，在神明的棋盘上，一只自以为是的，上蹿下跳的蚂蚁。
而神明，只是因为觉得有趣，随手，改变了棋盘上的规则。
他慢慢地，转过身，看向副驾驶座上那个昏死过去的女人。
林菲菲。
他的“药”。
他原本的计划，是把她带到这个废弃的工厂，这里有他提前准备好的一切。
他会用最专业，也最粗暴的方式，从她身上，抽取他女儿需要的“生命”。
至于之后，她是死是活，是被人发现，还是在这里腐烂，都与他无关。
可现在……
他看着那个女人满是鲜血和污垢的脸，那张脸，在他眼中，第一次，变得无比“珍贵”起来。
“完好无损。”
苏晚萤那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响。
李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的笑容。
他拉开车门，从卡车底下的一个暗格里，拖出了一个军绿色的，防水防震的战术医疗箱。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排排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足以让任何外科医生都为之侧目的专业医疗器械。
他拿出消毒喷雾，快速清洗了自己的手。
然后，他探身进入驾驶室，用一把战术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了林菲菲身上那件早已被撕裂得不成样子的昂贵礼服。
检查伤势。
固定骨折。
清理伤口。
注射止痛剂和广谱抗生素。
他的动作，专业，冷静，精准得像一台正在执行预设程序的手术机器人。
只是，他那双曾经只为杀人而存在的手，此刻，却在尽其所能地，拯救一个，他本该憎恨的生命。
李默自己都觉得这幅画面荒诞得可笑。
……
视线转回，顾氏集团的新闻发布会现场。
那场席卷全球的舆论风暴，在苏晚萤那则“魔鬼的交易”公告发出后，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所有的记者，都像是被打了过量兴奋剂的疯子，他们疯狂地，将镜头对准了台上那两个男人。
一个，是刚刚宣布“禅位”的，前任帝王。
一个，是刚刚被彻底架空，沦为笑柄的，太上皇。
顾夜沉没有理会那些闪光灯。
在对着秦杨下达了那句“太太的每一个字，都是最高指令”后，他整个人，仿佛都卸下了一副沉重了三十多年的枷锁。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用冰冷和强势来武装自己的顾氏总裁。
他只是，苏晚萤的丈夫，希希的父亲。
他走到父亲顾远山面前，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爸。”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
“回家吧。”
“这里，已经没有我们需要处理的事情了。”
顾远山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血丝与不甘。
“回……回家？”
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你让我，当着全世界的面，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回家？！”
“然后让所有人看我们顾家的笑话？看那个女人，如何在我们家的废墟上，建立她自己的王朝？！”
“我不走！”
顾远山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
他一把推开顾夜沉，踉踉跄跄地，冲到演讲台前。
他要夺回话筒！
他要告诉全世界，他顾远山，还没有输！顾家，也还没有败！
然而。
他的手，还没能碰到那只黑色的麦克风。
另一只手，就从旁边伸了过来，稳稳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是秦杨。
这位永远都像个影子一样跟在顾夜沉身后的首席特助，此刻，却第一次，直面了顾家的最高权威。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用一种，公事公办的，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说道。
“董事长。”
“请您，不要让大家为难。”
那句“大家”里，包含了现场所有的安保，助理，以及……他自己。
顾远山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杨。
这个他亲手提拔起来，看着他一步步成长的年轻人，此刻，竟然敢拦他？！
“你……”
他刚想发作。
秦杨的另一只手，已经将一部手机，递到了他的面前。
手机屏幕上，是顾氏集团的实时股价。
那条绿色的，代表着崩盘的曲线，在苏晚萤那则“魔鬼交易”的公告发出后，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跌势。
并且，在曲线的末端，出现了一个，微小但无比坚定的，向上的拐点。
而在股价图的下方，是来自华尔街顶级分析师的，最新评论。
【……无法理解，但必须承认。苏晚萤女士，用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完成了对顾氏集团的压力测试和权力重组。她向市场证明了，顾氏拥有一个，比任何cEo都更强大，也更无法预测的，最终决策者。这虽然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也带来了无限的想象空间。我们决定，将顾氏的评级，从‘强烈卖出’，暂时调整为‘中性观察’。】
顾远山看着那行字，看着那个微小的，代表着“希望”的拐点。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干了。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了那个女人。
是输给了，他自己一生都在信奉的，那个冰冷无情的，资本市场。
他松开了手，整个人的身体，都垮了下来，像一尊瞬间风化了的石像。
顾夜沉默默地，走上前，再次扶住了他。
这一次，顾远山没有反抗。
父子二人，在无数镜头的注视下，在身后那片代表着耻辱与重生的背景板前，一步一步地，走下了那个，曾经只属于他们的，权力的舞台。
……
城北，废弃炼钢厂。
李默已经处理完了林菲菲身上最紧急的几处伤口。
他看着那个虽然还在昏迷，但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的女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到卡车旁，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部卫星电话。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依旧在冰冷跳动的倒计时。
【21:43】
时间，还很充裕。
他有足够的时间，将这个女人，送到那个魔鬼指定的，任何一个地方。
但是，就这么，像一条狗一样，摇着尾巴，去换取主人的施舍吗？
他李默，做不到。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敲击着。
他没有，去回复那条“魔鬼的交易”。
他打开了一个，更加隐秘的，单向加密的通讯频道。
这个频道，连接着他安插在世界各地的，那些曾经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影子。
他发出了一条，简短的，只有他们才能看懂的指令。
【b计划，启动。】
【目标：揽月阁。】
【任务：带走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