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沉的手臂还被她轻轻搭着。
那点微弱的力道,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所有的混乱和冲动都牢牢锁住。
抢回来。
这三个字,主动、强硬,充满了社畜面对无理甲方时,那种“老娘跟你拼了”的决绝。
这和他设想中,将她护在身后,自己去面对一切的剧本,完全不同。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份颠覆性的合作宣言,苏晚萤已经先撑不住了,靠在他垫高的枕头上,虚弱地喘了口气。
“不过,”她皱着眉,那副专业项目经理评估风险的表情又回来了,“在抢之前,我得先对我的新‘合伙人’进行一次能力评估。”
她上下打量着他,那审视的劲头,好像在看一份有严重缺陷的项目计划书。
“你刚才说,要拿命给我挣年终奖?”
顾夜沉喉结滚动,沉声应道:“是。”
“评估结果:不合格。差评。”苏晚萤毫不留情地给出结论。
她慢悠悠地补充道:“顾总,我们现在是创业团队,不是敢死队。你这种一上来就要拿核心技术人员的命去填坑的cEo,是拿不到A轮融资的。”
顾夜沉被她这套歪理说得一噎。
胸口那股混杂着后怕与决绝的悲壮情绪,硬生生被这番犀利的“职场点评”给憋了回去,不上不下,堵得难受。
“那你说,该怎么做?”他第一次,如此真诚地发问。
就在这时,一个极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紧绷的气氛。
“咕——”
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声音的源头,是苏晚萤的肚子。
她面不改色地收回搭在他手臂上的手,一本正经地宣布:“我们团队现在面临的第一个危机,是核心成员能量不足,濒临宕机。”
她看着顾夜沉,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下达了新合同生效后的第一条指令。
“所以,新合同第一条,立刻,马上,给我点一份全城最豪华的、热量最高的宵夜外卖。我要和牛、鹅肝、黑松露,双份。我要补充hp(生命值)。”
顾夜沉的思绪,在那一刻彻底宕机了。
他设想过她醒来后可能会有的无数种反应:恐惧、崩溃、质问,或者冷静地分析局势。
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开口要一份外卖。
在他还沉浸在世界观崩塌、爱人差点消失的巨大恐惧中时,这个女人,已经在认真计算自己需要补充多少卡路里了。
这份天塌下来也要先吃饭的务实,荒谬得让他想笑,却又真实得让他那颗悬在半空的心,重重地落了地。
他发现,自己准备献祭一切的悲壮,在她“补充hp”的认真面前,像一场准备不足的汇报演讲,被项目经理当场驳回。
她需要的不是一个悲情的英雄,而是一个能帮她点外卖、能和她一起看清局势、能并肩作战的队友。
“好。”
顾夜沉掏出手机,手指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还有些僵硬,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搜索她点名的那些餐厅。
他甚至细心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加一份甜品?你之前做的那个提拉米苏,看起来不错。”
“可以。记得备注,多糖。”苏晚萤毫不客气。
看着顾夜沉低头认真点单的样子,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个合伙人虽然有点恋爱脑上头,但执行力还算过关。
“在你等外卖的时候,也别闲着。”苏晚萤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力气,“去书房,拿纸和笔来,我们要开个战略复盘会。”
十五分钟后,揽月阁的卧室里,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苏晚萤靠在床头,面前的床桌上放着一张巨大的白纸。
顾夜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笔,充当人肉记录仪。
“首先,我们梳理一下敌我双方的已知信息。”苏晚萤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思路清晰得吓人。
“敌方阵营。一号boSS,顾远山。已知技能:老谋深算、心狠手辣、可能与‘观察者’系统有未知关联。二号打手,容妈。定位:忠犬、信息渠道、脏活执行者。三号未知威胁,‘观察者’系统。特点:以记录和加速世界崩溃为目的,拥有规则级武器‘丧钟’。”
顾夜沉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录下来,表情凝重。
“我方阵营。”苏晚萤敲了敲床桌,“核心资产,也是我们的底牌,顾言希。他的存在,是这个世界得以维系的‘基石’。所以,保护他的安全,是最高优先级,高于一切。”
听到儿子的名字,顾夜沉的笔尖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向苏晚萤,眼底的情绪翻涌。
“我方成员:你,顾夜沉。拥有资源:顾氏集团、财力、人脉,以及一个叫‘镰刀’的秘密团队。我,苏晚萤。拥有资源:‘世界锚点’系统,虽然现在像个半成品,但能提供情报和一些……特殊技能。”
顾夜沉握笔的手指收紧了一瞬。
他看着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所有的秘密,在这个女人面前都无所遁形。
她把双方的优劣势清晰地摆在纸面上,整个混乱的局面,瞬间变得像一个亟待攻克的商业项目。
“我们的核心问题,”苏晚萤用手指点了点纸的中央,“我们现在身处敌方大本营,信息不对称,且对方拥有‘秒杀’我的能力。常规的逃离和躲避,都是下下策。”
“那你的意思是?”顾夜沉问。
“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苏晚萤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属于顶尖社畜面对高难度项目时的兴奋光芒。
“他们以为我被‘丧钟’吓破了胆,现在肯定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他们以为你正处于震惊和恐惧中,方寸大乱。”
“他们觉得,我们是砧板上的鱼。”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大少爷,宵夜送到了。”是阿春的声音。
顾夜沉起身去开门,接过那个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豪华外卖袋。
食物浓郁的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冲淡了之前的阴郁。
他将一份份精致的餐点摆在苏晚萤面前的床桌上。
苏晚萤拿起勺子,毫不客气地挖了一大口黑松露和牛烩饭,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在顾夜沉错愕的注视下,她一边飞快地补充着能量,一边含糊不清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所以,我们不能按他们的剧本走。”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用餐巾擦了擦嘴,拿起笔,在写着“顾远山”的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顾夜沉,你父亲,每天早上几点用早餐?”
顾夜沉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七点半,准时在主宅的餐厅。”
“很好。”
苏晚萤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让顾夜沉感到有些熟悉的、狡黠的笑容。
“那明天早上七点二十五,我们带着希希,去餐厅等他。”
顾夜沉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苏晚萤又挖了一勺鹅肝,吃得心满意足。
她抬起头,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宣布了他们团队的第一个作战计划。
“去给他请安,顺便……通知他一声。”
“这个家,从今天起,换女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