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万籁俱寂。连夏夜惯有的虫鸣,都仿佛被一股无形而沉重的压力扼住了喉咙,天地间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地下据点那扇与山岩几乎融为一体的厚重石门,在极其细微的机括声响中,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如同巨兽微微睁开的眼帘,泄出片刻微弱的光,旋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一道身影率先闪出,是陈远。他并未穿着夜行衣,而是一身与夜色和山岩色泽相近的深灰劲装,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这片黑暗,只有偶尔转动时,眼中那沉淀了所有迷茫、只剩下纯粹坚定与冷静的光芒,才会在绝对的黑寂中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亮色。他并未立刻行动,而是如同磐石般静立片刻,周身感官与体内三块碎片的能量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向着四面八方悄然蔓延,确认着外界的死寂并非陷阱。
紧随其后的是苏清月。她同样衣着利落,那个看似不起眼的药箱被她用特制的皮带牢牢固定在背上,确保不会发出任何碰撞声响。她的呼吸平稳而悠长,眼神在黑暗中清澈而专注,像是最精密仪器的指针,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药箱里那些瓶瓶罐罐轻微的晃动声,在她极好的控制下,几乎微不可闻。
阿青第三个踏出,他的动作轻灵而警惕,像一只习惯于在夜间捕食的狸猫。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处阴影,每一块岩石的轮廓,将眼前所见与脑海中早已烂熟于心的皇陵外围地形图迅速比对,寻找着那条理论上存在、却从未有人验证过的,通往皇陵侧翼废弃排水涵洞的隐秘路径。他的手中,已经扣住了几样应对基础机关的小巧工具。
最后出来的是赵虎。他拒绝了躺在担架上被抬出来的提议,坚持由两名最为沉稳精干的心腹护卫一左一右小心扶持着。他的脸色在月光下依旧显得有些苍白,嘴唇紧抿,额角因为强忍伤痛而渗出细密的汗珠,但每一步迈出,都异常沉稳,仿佛将全身的重量和意志都贯注在了脚下。他那双眼睛,在适应了黑暗后,闪烁着比夜空寒星更为冷冽锐利的光芒,不断扫视着可能潜伏危险的角落,那是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本能。
这支小小的队伍,在短暂的停滞确认后,如同暗夜中射出的几支利箭,悄无声息地汇入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之中。他们没有点火把,也没有交谈,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完全依靠着陈远那超越常人的感知、阿青对地形的精准记忆以及彼此间长时间磨合出的默契前行。
他们的目标明确得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正北方。那里,在沉沉的夜幕之下,庞大的山体轮廓在星光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自亘古便匍匐在此、陷入沉睡的洪荒巨兽。那便是大晟王朝的皇陵,不仅仅埋葬着历代帝王的龙躯与无尽的财富权柄,更隐藏着关乎轩辕镜最终归宿、连接着千年之前天工使者悲壮抉择、甚至可能决定着此方时空结构稳定的终极秘密。
陈远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三块碎片正在发出持续而稳定的温热,与远方皇陵深处那股被压抑、被束缚的磅礴召唤相互呼应,频率越来越接近一致。那召唤充满了诱惑,仿佛失散多年的灵魂碎片在渴望重聚;同时又充满了警告,预示着通往重聚之路,必然是荆棘密布,杀机四伏。
风,不知何时悄然兴起,穿过山林,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卷动着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像是在为这支毅然决然走向最终战场的队伍,奏响一曲无声的挽歌,又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陈远抬起头,望向那头夜色巨兽模糊的轮廓,目光穿透黑暗,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重重宫墙、森严守卫、致命机关以及等待着他们的、来自太子与玄狼族的最终疯狂。他的拳头在身侧微微握紧,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源于一种近乎虔诚的使命感与不容退缩的决心。
苏清月似乎感应到了他心绪的细微波动,悄然靠近半步,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那无声的陪伴却传递着坚定的支持。阿青更加警惕地注视着前方每一个可疑的阴影。赵虎的呼吸略显粗重,但扶持着他的两名护卫能感觉到,他手臂上传来的力量,没有丝毫松懈。
他们不再回头,也不再去想退路。身影在崎岖的山地间起落,坚定而迅捷地,指向那座汇聚了所有恩怨、秘密与命运的终极之地——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