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葬身天牢火海!”
这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炸响,伴随着尚未散尽的焦糊气味,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朝野上下,闻者无不色变,反应各异。
太子一党的府邸,几乎是立刻便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喜的松弛。门下官员们彼此递着眼色,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连日来的饮宴邀约陡然增多,推杯换盏间,虽无人明说,但那“去了心头大患”的庆幸与得意,几乎要从每个毛孔里溢出来。朝会之上,他们虽依旧板着脸,但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轻松,以及看向四皇子一系官员时那毫不掩饰的、带着怜悯与挑衅的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对他们而言,陈远这把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折断,打压四皇子便少了最大的阻碍,前途似乎一片光明。
四皇子萧景琰的反应,则堪称官场应对的典范。他闻讯后,先是“震惊”,随即面露“沉痛”之色,在翌日的早朝上,更是出列跪倒,向着御座上的皇帝,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哽咽地上表请罪。他痛陈自己“管教不严”、“荐人不明”,未能及早察觉顾云身份之疑,以致酿成今日之祸,虽其葬身火海乃意外,然自己身为举主,难辞其咎,恳请陛下责罚。这番以退为进,姿态放得极低,既全了“悲愤无奈”的场面,又巧妙地将自己从可能被攻讦的“结党营私”、“袒护奸佞”的罪名中摘了出来,反而更衬托出太子党在此事上的咄咄逼人与落井下石。一些中立官员见状,也不禁暗暗点头,觉得四皇子颇识大体。
深宫之内,皇帝听着内侍的禀报,指尖轻轻敲打着紫檀木的扶手,久久不语。帝王的疑心,让他本能地觉得这场大火来得太过“及时”,太过“巧合”。那顾云刚被查出身份存疑,尚未最终定罪,便如此“恰好”地葬身火海?是杀人灭口,还是金蝉脱壳?他浑浊却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然而,案头摆放着宗人府与三司联名呈上的奏报,内附“确凿”的身份伪证以及那具已烧得面目全非、凭借残存玉佩衣物确认的焦尸记录。人死案消,再纠缠下去,除了徒增朝局动荡,引得太子与四皇子两派更加水火不容,于国何益?他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压下心头那点疑虑,下旨此案就此了结,不得再议。一桩惊天大案,便以这样一种略显仓促和模糊的方式,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而在这场风波中,另一个引人瞩目的人物,便是苏清月。当“顾云死讯”传到太医署时,她正在整理医案,闻言,手中药杵“哐当”落地,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形晃了晃,竟直挺挺地向后晕厥过去。被同僚救醒后,她不言不语,只是怔怔地流泪,神色凄惶无助,仿佛被抽走了魂魄。随后她便以“心灰意冷,不堪触景伤情”为由,向太医署告了长假,闭门不出,谢绝一切访客。其悲痛欲绝、万念俱灰的模样,演技之逼真,情绪之到位,甚至连苏家暗中派来探查、本想斥责她不知进退的仆妇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恻隐,回去禀报时也只唏嘘道:“小姐……怕是真伤了心,如今已是形销骨立了。”无人怀疑她这痛彻心扉的表现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决心。
京城的水面,因这颗“石子”的沉没,似乎暂时恢复了平静。然而,水面之下,真正汹涌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