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刑部天牢仿佛一头蛰伏在京城阴影里的巨兽,沉默地吞吐着绝望的气息。寻常的虫鸣鼠窜声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甬道尽头狱卒规律却透着麻木的脚步声,以及更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哪个囚徒在梦魇中发出的含糊呓语。
囚室内,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映照着陈远沉静如水的面容。他刚刚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将那两枚来自不同时空、蕴含着无尽秘密与能量的轩辕镜碎片,用特制的油布小心包裹,再以细绳牢牢缚紧,最后贴身藏于内衫最里层,紧贴着心口。那里,传来一丝微弱的、却持续不断的温热感,仿佛两颗微弱却顽强的心脏在共同跳动。这不仅是两件器物,更是他穿越迷雾的身份印证,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是他在这个陌生时代挣扎求存、追寻真相的唯一坐标与希望所在。
他缓缓盘膝坐在冰冷的石榻上,粗糙的石头透过薄薄的囚衣传来刺骨的凉意,但他恍若未觉。闭上眼睛,刻意放缓呼吸的节奏,一呼一吸间,试图将脑海中纷杂的念头——对过往案件的复盘、对苏清月安危的担忧、对萧景琰处境的考量、对太子党狠毒的冷哂——一一摒除。他需要绝对的冷静,需要将状态调整至巅峰,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无法预知的惊涛骇浪。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夜幕,没有星月,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一张巨口,随时准备吞噬一切。时间,在这极致的静默与压抑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缓慢得令人心焦。陈远的感官却在这寂静中被放大到了极致,他能听到自己平稳有力的心跳,能感受到怀中碎片的微弱脉动,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天牢建筑深处某些细微的、不寻常的异动——那或许是赵虎的人正在做最后的布置与确认。
子时三刻。
这个时间点,如同刻在他脑海中的烙印。那是行动的信号,是生与死的分界线,是这场精心策划的戏剧拉开帷幕的时刻。
这将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豪赌。赌注,是他陈远的性命,是萧景琰的政治前途,是赵虎及其手下兄弟的身家命运,更是他们所有人对抗强权、追寻公理的那一丝渺茫希望。
赌的是萧景琰的安排是否足够周密,能否在天罗地网中撕开一道缝隙;赌的是赵虎的执行力是否果决强悍,能否在烈火与混乱中精准无误;赌的是命运的骰子最终会掷向哪一面,是生存的微光,还是彻底毁灭的黑暗。
没有退路,没有第二次机会。成败,在此一举。要么浴火重生,潜行于暗处,继续未尽的征程;要么便真的在这冲天烈焰中,化为焦土,成为权力倾轧下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连同他的知识、他的信念、他未解的谜团,一同湮灭。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再无半分犹豫与彷徨,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磐石般的坚定。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便于随时发力,目光穿透囚室的铁栏,望向那一片未知的、却即将被火焰点燃的黑暗。
万籁俱寂,唯有等待。等待那决定命运的钟声,在子时三刻,轰然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