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沙砾,抽打在古墓外临时搭建的简易工棚上,发出噼啪的碎响。陈远关于“次声波”与“致幻真菌”的解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激起涟漪,却未能驱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厚重疑云。雷焕紧抿着嘴唇,那双惯于审视危险的眼眸里写满了难以置信;赵虎则抓了抓头发,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这远超他江湖经验的范畴。而闻讯赶来的几位雍州官员,更是交头接耳,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怀疑与近乎荒谬的神情,仿佛在听一个痴人的呓语。
陈远平静地承受着这些目光。他深知,在这个笃信鬼神、遵循古礼的时代,颠覆性的认知需要铁一般的事实来奠基。空口无凭,唯有让事实自己发声。
“诸位既心存疑虑,不妨亲眼一观。”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穿透了呼啸的风声。“我们便在此地,重现那墓中之‘魅’。”
他指挥着赵虎及其手下,在古墓外那片被枯草覆盖的硬土上,依据墓道内测绘出的孔洞分布与尺寸,用带来的木料、黏土和石块,精心搭建起一段缩小却结构精准的仿制“发声墙”。每一个孔洞的角度、深度,都被严格还原。寒风掠过这片空旷之地,更添几分肃杀。
另一边,他从随行的木箱中,取出了那个被视为“奇技淫巧”的皮膜共鸣器——一个绷紧了薄薄兽皮、内部中空的黄铜圆环,结构简单,却凝聚着他跨越时代的智慧。在众人或好奇、或鄙夷的注视下,他将这不起眼的物件,小心翼翼安置在仿制孔洞的下风处。
“天地之气,流动不息,自有其律。”陈远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那些雍州官员脸上,“墓穴特殊结构,如同乐器,借风力可生人耳不闻之‘厉啸’。”
恰在此时,一阵强劲的西北风如同无形的巨掌,猛然刮过大地,灌入那些仿制的孔洞之中。
“看!”陈远抬手一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那皮膜共鸣器之上。奇迹——或者说,在他们眼中近乎神迹的一幕发生了!那看似死物的皮膜,竟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震颤起来!起初是细微的涟漪,随即演变为疯狂地、持续地抖动,幅度之大,仿佛下一刻就要撕裂!它无声,却以一种视觉上极具冲击力的方式,咆哮着那无形杀机的存在!
“嗡……”似乎有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闷响隐约传入一些耳力敏锐者的耳中,让人心头莫名发慌,气血翻涌。
“真…真有无形之声!”一名衙役失声惊呼,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雷焕瞳孔骤缩,身为武者,他对气机流动更为敏感,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仿制墙体周围弥漫着的、令人极度不适的低沉压力。他看向陈远的目光,第一次充满了真正的震惊。赵虎更是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乖乖,这玩意儿…比鬼叫门还邪乎!”
陈远没有停下。他取出了几日来在特定培养基上培养出的霉菌样本。当那几个瓷盘被揭开时,一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怪异气味弥漫开来,盘中之物更是让围观者倒吸凉气——暗紫色的菌落如同凝固的污血,灰绿色的则像蔓延的苔藓,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此乃墓中‘瘴疠’之源,吸入其孢子,可乱人心智。”陈远用银镊取少量菌落,置于盛有清水的杯中稍作搅拌,然后将其倒入一个关着几只健硕灰鼠的铁笼食槽内。
起初,老鼠们只是谨慎地嗅探,随即开始舔舐。不过片刻功夫,恐怖的变化发生了!那些原本机警灵活的灰鼠,眼神骤然变得涣散、狂乱,开始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吱”怪叫,不再躲避同伴,反而红着眼互相疯狂撕咬、抓挠,皮毛飞溅,鲜血淋漓。更有甚者,不顾一切地用头猛撞坚硬的铁笼,发出“砰砰”的闷响,仿佛要逃离某个看不见的恐怖梦魇。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老鼠的尖啸、厮打声和风的呼啸交织。方才对皮膜震动尚有疑虑的人,此刻面对着这活生生、血淋淋的疯狂场景,所有的怀疑都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深深的寒意与后怕。几位雍州官员脸色煞白,有人甚至忍不住干呕起来,看向那座古墓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再非对虚无缥缈“诅咒”的畏惧,而是对这种无形无影、却能致人疯魔死地的自然之力的敬畏。
陈远站立在风中,衣袂翻飞,神情依旧平静。他看着眼前这由他亲手揭开的、残酷而真实的“谜底”,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了然。科学的火炬,终于在这蒙昧的边陲之地,艰难地撕开了一道口子,照亮了隐藏在鬼神面具之后的真相。
实验结果,清晰、残酷,无可辩驳。那所谓的“古墓诅咒”,在这赤裸裸的证据面前,彻底显露出了它可悲而又可怖的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