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萧景琰的明确支持和指引,陈远再次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那堆从净海妖僧处缴获的、散发着陈腐霉味的古籍之中。时值深夜,万籁俱寂,只有远处更夫隐约的梆子声穿透夜色,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萧索。
小小的书房里,烛火彻夜通明。三盏油灯呈品字形摆放在宽大的书案上,跳跃的火苗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将伏案工作的两人身影拉得忽长忽短。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酸腐气味、墨锭的清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来自时光深处的诡异气息,那是这些古老典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独特味道。
陈远和阿青几乎是废寝忘食,不眠不休地进行着第二轮更加细致、近乎掘地三尺的严密排查。书案上、地上,甚至旁边的矮榻上,都堆满了摊开的、泛黄发脆的书页。阿青年轻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他依旧强打着精神,手指小心翼翼地翻过每一页,不敢有丝毫遗漏。他知道,这些故纸堆里,可能就藏着决定师父命运、甚至关乎朝局走向的关键证据。
陈远的状态则更为内敛。他面色沉静,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过一行行晦涩难懂的文字和扭曲的图案。然而,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暗涌。太子的威胁、玄狼族的阴影、苏清月被禁足的担忧,以及肩上背负的期望与责任,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必须尽快找到确凿的证据,否则,不仅自身难保,更会连累所有信任他、支持他的人。这种紧迫感,像一根无形的鞭子,在身后不断抽打着他。
时间在寂静与焦灼中缓缓流逝。窗外,夜色最浓重的时刻悄然降临。
第三日深夜,阿青在灯下仔细翻阅一本封面格外厚重、看似是某种古老仪轨记录的典籍时,敏锐地感觉到异样。这本典籍的硬皮封面,是用某种深色的兽皮包裹木板制成,手感异常沉重,边缘的缝合处虽然做工精细,但仔细触摸,能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正常书籍的、略显突兀的厚度差异。
他心中一动,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涌上心头,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仍在专注核对卷宗的陈远,深吸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囊中,取出一柄薄如柳叶、寒光闪闪的特制刀片。这是陈远根据现代手术刀理念,请巧匠打造的,用于精细操作。
他屏住呼吸,将刀尖对准封面边缘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细微缝隙,手腕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一点点、极其谨慎地切入。刀锋传来轻微的阻滞感,随即是“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异响。
封面竟是中空的!夹层里面,赫然藏着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质地明显更为细腻坚韧的桑皮纸!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沉睡了数个世纪,等待着被发现的那一刻。
师父!您快来看!阿青的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巨大发现而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他捧着那几张桑皮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双手微微发颤。
陈远闻声,立刻放下手中正在核对的卷宗,霍然起身,快步上前。跳跃的、有些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他接过那几张桑皮纸,指尖能感受到桑皮纸特有的柔韧与微凉。他屏住呼吸,仿佛怕惊扰了这历史的尘埃,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将它们展开。
纸张上,是用一种混合了特殊密语和代号的文字写就的信件,字迹潦草而诡异,透着一股刻意隐藏的急迫与诡秘。大部分内容如同天书,但其中几个关键无比的词语——、、——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可辨,带着冰冷的寒意,直指那隐藏在迷雾背后的巨大阴谋。而落款处,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只有一个用暗红色朱砂精心绘制而成的、与赵虎之前所画画像上一般无二、栩栩如生的狼头标记!那狼头线条粗犷,张着大口,獠牙锋利,眼神凶戾,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纸面,发出无声的咆哮,充满了原始的野性与威胁。
陈远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狼头标记上,瞳孔骤然收缩。他逐字逐句地阅读着密信的内容,虽然不能完全破译,但结合那些关键词,其意自明。这些被巧妙隐藏的密信,内容触目惊心,清晰地证实了玄狼族的中间人与净海这个疯狂僧侣之间,存在着多次秘密联络。对方不仅向净海提供了大量的资金支持和一些稀有的、甚至可能是来自域外的禁药药材,更明确要求净海必须加快对(即那诡异符号)的研究进度,并且要定期、详细地汇报研究进展,同时,密切留意、搜集京城内外是否有(即轮回镜)碎片现世的任何消息!
铁证!如山铁证!
陈远握着桑皮纸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股混杂着愤怒、冰冷与终于抓住敌人尾巴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翻涌、激荡。愤怒于玄狼族的狼子野心和太子的可能勾结,冰冷于这阴谋的深沉与恶毒,而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化为了一种坚定无比、锐利如刀的决心。
玄狼族在背后支持并利用净海进行危险研究的证据链,在这一刻,终于被找到了最关键的一环,彻底闭合了!这不仅仅是破获“红妆夜叉”案的延伸,更是撕开了通往一个更大、更黑暗阴谋的缺口。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已经穿透了这重重黑暗,看到了即将到来的、更为激烈的风暴。他知道,有了这些证据,他与太子、与玄狼族之间的斗争,将进入一个全新的、你死我活的阶段。但他,已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