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气氛如同实质的阴云,沉甸甸地笼罩着陈远那方僻静的小官署。自第一具身着猩红嫁衣的尸体出现后,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日的流逝都伴随着无声的焦灼。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那潜藏在阴影中的凶手绝不会就此收手,他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正在耐心等待着下一次狩猎的时机。
果然,十日后,命运之轮再次碾过一轮满月。清冷如霜的月光泼洒在京城错落的屋瓦上,也照亮了城南一处荒废宅院外的惨烈景象。
消息传来时,陈远正对着油灯研究地图上被标记出的区域。衙役仓惶的脚步声和急促的禀报声,瞬间撕裂了官署内凝滞的空气。没有多余的言语,陈远抓起随手放置的验尸工具袋,目光与早已闻声而起的阿青、赵虎交汇,三人眼中俱是沉痛与决然。
现场比上一次更加诡谲。依旧是僻静的角落,依旧是那刺目的猩红嫁衣,薄薄的红纱遮掩着受害者年轻却已失去生息的面容。脖颈处那道细窄的伤口,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色泽。而地面上,用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绘制的符号,赫然映入眼帘——它比上一次那个扭曲、稚拙的图案,明显复杂、完整了许多。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触须,此刻清晰地延伸出一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趋于成熟的邪异美感。
陈远沉默地蹲下身,强忍着胸腔内翻涌的情绪,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现场的每一寸土地。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受害者的脚,检查鞋底沾附的泥土。与巷道干燥的黄土不同,这泥土颜色更深,质地更细腻,夹杂着些许腐殖质和极细的沙砾。
“取样。”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阿青立刻上前,用特制的小铲和毛刷,熟练地从鞋底缝隙、衣物褶皱以及尸体周围不同点位收集土壤样本。他的动作一丝不苟,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回到那间充斥着各种奇异气味的“实验室”,灯火通明。水浮法、筛选、显微观察……流程已演练过无数次。阿青伏在简易显微镜上,屏息凝神。突然,他发出一声低呼:“师父,您看这个!”
陈远凑近,在放大镜片下,几粒与土壤颜色迥异、呈深褐色、质地坚硬的微小碎屑清晰可见。它们混杂在泥土中,若非极致细心,极易被忽略。
“这是……某种香料?”阿青不确定地问。
陈远用镊子小心夹起一粒,置于鼻尖轻嗅,一股极其淡雅、却带着异域风情的特殊香气隐隐传来。“没错,而且是相当罕见的一种。”他眉头紧锁,这种香料绝非寻常百姓所能拥有。
另一边,赵虎带回的消息同样指向城南。手下兄弟根据土壤特性摸排,初步圈定了几个符合“潮湿、偏酸、有栀子花”特征的区域,而其中,慈恩寺的后山园圃,再次成为重点嫌疑对象。
陈远将新旧两个现场临摹的符号图样并排钉在木板上。昏黄的灯光下,那两个由鲜血绘就的图案,仿佛拥有了生命。第一个粗糙而充满戾气,第二个则明显“工整”了许多,线条的勾勒带着一种练习后的熟练感。
“他在进步……”陈远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沉重,他修长的手指划过那两个符号,“或者说,他的‘仪式’正在趋于完善。他在练习,在学习,每一次作案,都是他对心中扭曲信仰的一次献祭,一次朝圣。”
凶手的形象在陈远脑中愈发清晰:他狂妄,敢于在月圆之夜连续犯案,公然挑衅律法;他又极其谨慎,对现场的处理、对痕迹的掩盖,都显示出周密的计划性。这种矛盾的特质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极度危险、难以捉摸的对手。
压力,如同不断增重的巨石,压在团队每一个人的心上。阿青眼中布满血丝,赵虎眉宇间戾气更深,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费更大的力气。他们都知道,与时间的赛跑,已经进入了更加残酷的阶段。下一次月圆,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