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佛堂内,光线透过高窗,在布满微尘的空气中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陈远拒绝了沈万金派来的仆役帮忙,只带着阿青,开始了极其细致的现场勘查。
三年过去了,这里虽然看似保持着原样,但日常的打扫和时间的侵蚀,早已抹去了大部分直接的痕迹。然而,陈远相信,只要犯罪发生过,就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尤其是那些违背常理、精心伪装也难以完全掩盖的细节。
他首先将目光投向了房梁。那根被认为是悬挂绳索的主梁,位置颇高,木质黝黑,上面确实有一道相对较新的磨损凹痕,与卷宗记录吻合。
“阿青,搭把手。”陈远示意。阿青立刻搬来旁边一个结实的供桌,陈远小心翼翼地站上去,近距离观察那道凹痕。
凹痕边缘相对光滑,深度均匀,确实是绳索长期悬挂重物留下的。但陈远用指腹细细抚摸凹痕周围的木纹时,眉头却微微蹙起。他发现,在凹痕起始的一端,木纹的断裂和挤压痕迹,似乎比另一端更为明显和……凌乱?不像是绳索缓慢承重、逐渐下压形成的,倒像是被某种力道猛地一顿、或者反复摩擦所致。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带有精细刻度的木尺,仔细测量了凹痕的长度、深度以及距离两侧墙壁的距离。然后,他跳下供桌,目光扫过地面。
佛堂的地面铺着青砖,打扫得还算干净。陈远蹲下身,几乎是匍匐前进,从各个角度观察青砖的磨损情况和灰尘分布。在悬挂点正下方的区域,青砖的颜色似乎与周围有极其细微的差异,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又干涸,但痕迹非常淡,几乎难以辨认。
他让阿青取来清水,用棉布蘸取,极其小心地擦拭那一小片区域,然后观察棉布上是否沾染异常颜色。棉布只是变脏,并无特殊。
“大人,有什么发现吗?”阿青低声问道。
“还不确定。”陈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绳索悬挂的痕迹有些微妙,下方的地面……似乎也太‘干净’了。”
他走到佛堂的窗边。窗户紧闭着,窗棂上积着薄灰。他仔细观察窗栓和窗框的缝隙,没有发现强行撬动的痕迹。
“阿青,你去问问,案发当日,这佛堂的窗户是开是关?平日里是谁负责打扫这里?尤其是案发前后,可有发现任何异常,比如物品移位、或者闻到特殊气味?”陈远吩咐道。
“是,大人。”阿青领命而去。
陈远则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根房梁。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商继室,是如何将绳索抛过如此高的房梁,并打结固定的?即便借助绣墩,这个过程对于一个决心求死的人来说或许不算太难,但……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被卷宗记载踢倒的绣墩原位上。绣墩的高度,与房梁的高度……他默默估算着。如果林氏是站在绣墩上自缢,那么绳索的长度、悬挂点的高度,与她的身高是否匹配?踢倒绣墩的力度和方向,是否合理?
这些细节,卷宗中都没有详细记录。当时的仵作和刑部吏员,或许只是走个过场,并未深究。
陈远感觉到,这个看似完美的“自缢”现场,处处透着一股不协调感。就像一幅看似工整的画卷,细看之下,却发现有几处笔墨的力道、走向,与整体格格不入。这些蛛丝马迹,正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被掩盖的、截然不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