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深入调查沈林氏案及神秘符号后,陈远意识到,独自闭门造车是行不通的。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和帮手。首先想到的,便是太医署。无论是查明沈林氏真正的死因(卷宗记录简略,或许有遗漏),还是探寻那神秘符号可能代表的含义(或许与某些秘药、异术有关),太医署的档案和人脉都可能提供帮助。
他以“请教医学疑难”为名,递了帖子,拜访太医署。接待他的,正是之前曾在义山验尸现场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医官苏清月。
太医署的一间偏厅内,药香弥漫。苏清月依旧是一身素雅的官服,气质清冷,见到陈远,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下官苏清月,见过顾大人。”
“苏大人不必多礼。”陈远还礼,打量了一下对方。苏清月年纪似乎不大,约莫二十上下,容貌清秀,但眉宇间有一股寻常女子少见的沉静与专注,眼神清澈而聪慧。
“顾大人大名,如今京城可谓无人不晓。”苏清月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不知大人今日莅临太医署,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陈远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本官正在复核一桩旧案,涉及一些医学上的疑点,特来向苏大人请教。”
“哦?不知是何案件?”苏清月似乎提起了一些兴趣。
“城西富商沈万金继室林氏,三年前自缢身亡的那一桩。”
苏清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此案……下官略有耳闻,当时似乎并无疑点。顾大人为何……”
“卷宗记录或有未尽之处。”陈远含糊带过,随即切入正题,“苏大人精研医道,不知对‘自缢’之征,有何见解?除了常见的颜面青紫、舌骨断裂等,是否还有其他更细微、容易被忽略的体征?”
他没有直接提及神秘符号,而是从专业的医学角度入手,这既能试探苏清月的专业水平,也能避免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苏清月没想到陈远会问得如此具体和专业,她微微蹙眉,认真思索起来。这位以“诡谲”手段闻名的提刑官,似乎与她想象中的酷吏形象,颇有不同。
苏清月略微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
“顾大人所问,确实深入。寻常仵作验看自缢,多注重颈间索沟、颜面色泽、舌是否出、大小便是否失禁等显征。然据医典所述及下官所见,细微之处,亦可辨明真假,洞察幽微。”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脖颈侧面:“譬如索沟。若真是生前自缢,索沟多呈……嗯,如同缢痕深入皮肉,边缘可见血荫,或伴有水疱。且因受力方向,索沟在颈侧或耳后提空处,形态与平直勒毙有所不同。” 她努力用更易懂的语言描述着“生活反应”和“索沟形态学”的概念,虽然术语不同,但原理与陈远所知竟有几分相通。
“再者,”她继续道,“除了舌骨,喉头其他软骨,如甲状软骨,亦可能骨折。此外,死者指尖、手掌内侧,有时会因濒死挣扎而紧握绳索,留下纤维碎屑,或指甲缝中有皮屑木刺等物。若现场绳索过于光滑,或死者双手异常干净,则需存疑。”
陈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位女医官,果然并非徒有虚名,观察细致,思路清晰,远超这个时代大多数的仵作甚至普通医官。
“苏大人见解精辟,令人茅塞顿开。”陈远由衷赞道,“那……若死者并非立刻毙命,而是在窒息过程中有过短暂挣扎或移动,是否会在尸斑、或身体其他部位留下痕迹?”
苏清月闻言,美眸中讶色更浓。她没想到陈远会问到如此深入和专业的细节。她仔细想了想,谨慎答道:“若死者悬吊时间不长便被放下,或过程中有过位移,尸斑分布确有可能异于常态。至于其他痕迹……若挣扎剧烈,或许肢体、尤其膝肘等处会有碰撞淤伤,但需与旧伤鉴别。”
两人就在这弥漫药香的偏厅内,就“自缢”的种种医学表征进行了深入的探讨。陈远引而不发,只提出关键问题,苏清月则依据所学和见闻,尽力解答。气氛渐渐从最初的客套疏离,转变为一种专注于学术的融洽。
陈远发现,苏清月虽然恪守古法,但并非迂腐之人,她对未知的医学领域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这是一个可以争取的盟友。
“听苏大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远适时结束了对自缢体征的讨论,话锋微转,“其实,本官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询,或许有些冒昧。”
“顾大人请讲。”
“不知苏大人,可曾见过……或是在太医署的典籍中,看到过某种特殊的符号?”陈远斟酌着用词,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轻轻画出了那个“卍”字符的变体。
苏清月凝神看去,初时有些茫然,但看着那独特的旋转笔画,她秀眉微蹙,似乎陷入了回忆。
“这个符号……”她迟疑道,“下官似乎……在哪本记述异域风物或古老巫医的杂书中见过一眼,印象不深。顾大人为何问起此物?”
陈远心中一凛,果然有线索!他不动声色道:“只是在一桩旧案的证物上偶然得见,觉得奇特,故有此一问。若苏大人日后在典籍中再见此符号,或是类似记载,万望告知本官,必有重谢。”
他没有透露具体案件,但留下了引子。
苏清月看了看陈远认真的神色,又看了看桌上那即将干涸的水迹符号,心中好奇更甚。她点了点头:“若有所见,定当告知大人。”
这次拜访,超出了陈远的预期。不仅获得了专业的医学支持,更确认了神秘符号在太医署典籍中可能存在线索。苏清月这个聪慧而专业的女医官,也给他留下了极佳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