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署虽已落成,品级亦得提升,但陈远在刑部的处境并未立刻改善,反而因这“破格擢升”而更加微妙。
刑部衙门,盘根错节,多是积年的官吏,自有一套运行的规则和人情网络。陈远这个“空降”的从六品郎中,出身“不洁”(戴罪之身虽赦,污名犹在),手段“诡异”(开棺验尸之事已传得神乎其神),又深得四皇子“偏爱”,在多数同僚眼中,无疑是个异类,一个不懂规矩的“幸进之徒”。
平日里在衙署甬道相遇,那些品级低于他的主事、令史们,会恭敬地侧身让路,口称“顾大人”,但眼神中的疏远、好奇,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却难以掩饰。而品级与他相仿或高于他的官员,则大多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点头之交已是极限,鲜少有人会主动与他攀谈,更别提邀请他参与任何私下的聚会宴饮。
他去刑部正堂办理公务、调阅卷宗时,也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壁垒。胥吏们表面客气,办事却未必爽快,有时一份普通的档案调取,也需要层层请示,拖延许久。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默默地排斥着他,将他隔绝在刑部核心圈子之外。
这一日,陈远前往刑部司务厅,想领取一些标准的公文用纸和印泥。负责此事的是一位姓钱的老主事,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眼皮都未抬一下。
“顾大人啊,不是下官不给,只是这规制内的用度,都有定数。您那察疑院是新设的衙门,这份额…还未核定下来,下官也不好擅自做主啊。”钱主事打着官腔。
阿青在一旁有些气不过,想要争辩,被陈远用眼神制止。
陈远面色平静,他知道这是下马威,也是试探。他若表现得急躁或愤怒,反而落了下乘。
“钱主事言之有理。”陈远淡淡开口,“既然份额未定,那本官便按市价,自掏腰包购买一些,先应付公务,想必不会让钱主事为难吧?”
钱主事没料到他会如此回应,愣了一下,只得干笑道:“这…顾大人自便,自便。”
陈远不再多言,带着阿青转身离开。走出司务厅,阿青忍不住愤愤道:“大人,他们分明是故意刁难!”
“我知道。”陈远语气依旧平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根基太浅,又行事特异,被人排斥是常态。若连这点刁难都受不住,日后如何成事?”
他看向刑部那重重叠叠的屋宇,目光深邃:“他们排斥我们,是因为不了解,也因为恐惧。恐惧我们打破他们熟悉的规则,恐惧我们触及他们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既然如此,我们更要用实实在在的功绩和能力,让他们无话可说。至于这些琐碎刁难…不必在意,自有解决之道。”
他深知,在这种环境中,抱怨和愤怒毫无用处,唯有保持冷静,积蓄力量,用无可辩驳的结果来证明自己,才是打破壁垒的唯一途径。同僚的排斥,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