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曲折狭窄。两侧是拥挤的自建楼,墙皮斑驳,晾衣竿像蛛网般横七竖八地伸出,挂着颜色暗淡的衣物。地面湿漉漉的,混杂着污水和生活垃圾的气味,与清晨主干道上早点摊的热气腾腾截然不同。这里的“清晨”似乎来得更迟,几扇窗户紧闭,巷子里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老人提着马桶或菜篮匆匆走过,对李静母子投来诧异或漠然的一瞥。
李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抱着陈曦,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发酸,另一只手则将小宝的手牢牢攥在掌心,能感觉到儿子手心沁出的冷汗。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目光警惕地扫过两侧那些招牌模糊的店铺:廉价的录像厅门口贴着褪色的武打片海报,台球室卷帘门紧闭,还有几家连招牌都没有、只从门帘缝隙里透出粉红色灯光的小发廊,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暧昧不明。
她不敢贸然进入那些场所,只能先从看起来相对“正常”的店面问起。一家卖杂货兼公用电话的小铺子刚开门,店主是个打着哈欠的中年妇女。李静递上照片,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大姐,请问您见过这个人吗?大概……十来天前。”
女人接过照片,眯着眼看了看,又上下打量李静和孩子,眼神里多了些探究:“找人的?这谁啊?”
“是……是我丈夫。我们联系不上他了,听说可能来过这边。”李静尽量简明扼要。
“丈夫?”女人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把照片递还,“没见过。这地方每天生面孔多了去了,谁记得住。”语气冷淡,显然不愿多谈。
李静道了声谢,心里沉了沉。她继续往里走,注意到巷子深处有几家更破旧的旅馆,招牌上的字都快看不清了。其中一家门口,一个穿着拖鞋、头发蓬乱的男人正蹲着刷牙,看见李静,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李静压下不适,走上前几步,保持距离,再次出示照片:“大哥,请问这家旅馆,或者您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
男人漱了漱口,随意瞥了一眼,含糊道:“没印象。”他吐掉嘴里的水,目光扫过李静略显苍白的脸和怀里的婴儿,忽然咧了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妹子,找人啊?这地方乱,你带着俩孩子可不好找。要不要……进来坐坐?我帮你想想法子?”说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怀好意。
李静浑身一僵,瞬间绷紧了神经。她后退一步,将小宝往身后挡了挡,声音冷了下来:“不用了,谢谢。”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加快脚步朝巷子另一端走去。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令人不舒服的目光一直跟着,直到拐过一个弯才消失。
“妈妈……”小宝小声地、带着恐惧唤了一声,小手把她的衣服抓得更紧了。
“没事,小宝,我们快走。”李静低声安抚,手心也在冒汗。她知道,自己可能太冒失了。这条巷子,果然不是她和孩子们应该来的地方。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打算先退回主干道再作打算时,眼角余光瞥见巷子尽头一个稍微开阔点的拐角处,有个简陋的早餐摊。一个头发花白、脊背微驼的老婆婆正在收拾炉灶,准备收摊。摊子很小,只摆了两张矮桌,看起来是做些附近底层住户和夜班工人的生意。
或许是因为老婆婆年纪大,面相看起来比较和善,李静心里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她抱着最后试一试的心态,牵着小宝走了过去。
“婆婆,打扰一下。”李静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恳求。
老婆婆抬起头,脸上皱纹很深,眼神有些浑浊,但神情平静。她看了看李静和她怀里的陈曦,又看了看紧紧依偎着妈妈、脸上写满不安的小宝,手里擦桌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婆婆,我想跟您打听个人。”李静拿出照片,递到老婆婆眼前,“这是我丈夫,一个多月前出来打工,后来没了消息。有人告诉我们,大概十天前,可能在这附近看到过他。您……有没有一点印象?”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既怕得到否定的答案,又怕再次遇到不怀好意的目光。
老婆婆放下抹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照片,凑到眼前,仔细地端详起来。时间仿佛凝固了,巷子里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模糊的响动。小宝屏住呼吸,仰头看着老婆婆。李静的心跳得厉害。
过了好一会儿,老婆婆抬起头,看着李静,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而缓慢:
“这个人……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