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袋被李静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好几天了，她一直没有打开。
陈远看在眼里，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像是期待落了空，又像是早该料到。他不再提起这件事，只是每天下班回来得越发准时，主动包揽了更多的家务，陪小宝读书、玩玩具的时间也变长了。家里那种紧绷的气氛，像被慢慢抚平的褶皱，虽然痕迹还在，但至少表面是平整的。
这天夜里，陈远被小宝梦呓的声音惊醒。他起身去给孩子掖好被角，路过书房时，发现门缝底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
李静背对着门口，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将她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边缘。那张宽大的书桌上，摊开的正是他带回来的那些案例图纸和资料，旁边还散落着好几张她自己画的草图。她的速写本摊开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注释。
她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指偶尔在图纸上划过，时而快速记录，时而托着下巴沉思。陈远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打扰。他看着她时而蹙眉，时而恍然的侧脸，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在图书馆里为了一个设计细节和他争论不休的、眼睛里有星星的女孩。
时间好像在这个安静的深夜被拉回了过去。空气里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和她偶尔无意识发出的、极轻的沉吟。
忽然，她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肩膀垮了下来，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伸手揉了揉眉心，动作里带着明显的疲惫。
陈远的心像是被那声叹息轻轻揪了一下。他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向厨房。
几分钟后，他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重新出现在书房门口。他敲了敲敞开的门板。
李静像是被从深海里惊醒，猛地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还有未褪尽的专注。
“看你灯还亮着。”陈远走进来，将温热的牛奶放在桌角，避开那些摊开的图纸，“喝点热的，早点休息。”
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在她刚刚正在修改的一张草图上。那是一个儿童床结合滑梯和攀爬架的设计，线条比之前流畅了许多，结构也显得更合理。
“这个弧线……”陈远指了指滑梯和书桌连接的地方，语气带着不确定的探讨意味，“如果收口这里再圆润一点，会不会更安全？小孩子皮肤嫩，怕磕碰。”
李静愣住了，她看看图纸，又抬头看看陈远，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诧。她没想到他会看，更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这不是他熟悉的领域，但这个建议……切中了她在反复权衡的一个细节。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笔，在陈远指的那个地方轻轻勾勒了几下，一个更圆滑的过渡弧线出现在纸上。她端详着，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好像……是更好些。”她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陈远看着她的反应，心里那点不确定悄悄落了地。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牛奶：“趁热喝。”
他转身准备离开，把这片属于她的思考空间还给她。
“陈远。”
他停在门口，回过头。
李静手里捧着那杯温热的牛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一部分表情，但她的声音很清晰：“谢谢。”
这一次，不再是客气和生疏。这两个字里，带着重量，也带着温度。
陈远点了点头，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门内，李静低下头，看着手中温热的牛奶，又看了看桌上那张被修改后显得更完美的草图，心里某个冰冻的角落，似乎“咔哒”一声，裂开了一道细缝，有温暖的光照了进来。
门外，陈远靠在墙壁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客厅里一片黑暗，但他的嘴角，却在无人看见的夜里，轻轻地，向上弯了一下。
深夜里，一盏灯，一张图纸，一杯牛奶，一句带着温度的“谢谢”。
有些坚冰，不需要烈日暴晒，只需要这样一点点、持续不断的暖意，就能从内部，开始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