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结束后,那个隐藏“印记”带来的寒意,在“静默回廊”中萦绕不散。它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他们刚刚获得些许安稳感的试用期生活。
“是‘透镜’。”苏宇的意念肯定道,带着一丝后怕,“那种规则的‘冷感’和‘窥探欲’,我绝对不会认错。他在测试我们能不能发现,以及发现后会怎么做。”
“如果我们当时顺着那印记深入‘查询’了呢?”林野反问,意念冰冷,“会触发什么?一段隐藏的信息?一次规则层面的‘标记’?还是某种……精神层面的后门程序?”
两人都无法回答。未知带来最深的恐惧。他们意识到,即使获得了“试用”身份,即使在陈静相对温和的监管下,来自“透镜”和“刻度”的、充满科研功利性和潜在危险性的试探,依然如影随形,且手段更加隐蔽刁钻。
“不能被动挨打。”林野的意念在静默回廊中凝聚成锐利的锋芒,“我们需要主动分析这个‘印记’。虽然避开了直接接触,但我们感知到了它。回忆它的‘感觉’,与我们在训练中接触过的其他规则频率、能量标记进行对比。”
他们开始在静默回廊中,利用连接带来的意识叠加效应,反复回溯、放大那一瞬间的模糊感知。那印记像是一种规则的“签名”,带着“透镜”特有的、对规则进行强制解析和标记的精神烙印,其结构异常精妙,核心似乎是一个微缩的、不断自我迭代的规则验证循环,附着在标准能量场的底层架构上,如同寄生虫。
“这不是单纯的测试标记。”苏宇在反复“观想”后得出结论,“它更像是一个‘触发器’或者‘记录仪’。如果我们当时查询意念触及它核心,它可能会记录下我们查询的‘模式’、‘深度’甚至部分‘意识特征’,然后可能向某个接收端发送信号,或者……在我们自身的意识或连接中,留下一个更隐蔽的‘回传标记’。”
这个推断让林野不寒而栗。留下回传标记?这意味着他们的意识或连接可能被悄悄“开窗”,持续泄露信息而不自知。
“我们得想办法‘反制’,至少要有侦测和预警能力。”林野下定决心,“不能指望陈静每次都恰好阻止,或者‘透镜’他们会收手。”
如何反制?他们自身的力量在“守夜人”面前微不足道。唯一的依仗,仍然是他们之间那独特的连接,以及在极限压力下窥见的那一丝“微光”状态。
“静默回廊是我们最安全的内核,但不能完全免疫这种精密的规则层面入侵。”林野分析,“‘微光’状态或许可以,但风险太高,且不能持久。我们需要一种更稳定、更常态化的……‘防护层’或‘预警机制’,最好能融入我们日常的‘双生协同’中,不引人注意。”
一个新的、更加危险的“自主训练”目标诞生了:在维持日常训练表现的同时,尝试利用他们对连接的细微掌控,在彼此的意识外围或连接的表层,构筑一个极其微弱的、专注于侦测“非标准规则入侵”和“隐蔽精神标记”的感知网络。
这需要他们将意识分割出更精细的线程,需要更深的理解规则“纯净态”与“异常态”的差异,也需要对自身精神波动的控制达到新的精度——任何额外的、非常规的能量或精神活动,都可能被无处不在的监控系统捕捉。
他们开始利用每一次官方的协同训练作为掩护和练习场。当陈静引导他们进行能量场稳定或意念同步时,他们除了完成规定动作,还会分出一缕如同蛛丝般纤细、完全融入协同节律的意识触须,在彼此交互的能量场边缘或意念流外围,小心翼翼地“编织”一个极其简单的共鸣网格。这个网格不具备任何防御或攻击能力,唯一的功能,就是像最灵敏的皮肤,感受任何试图穿透或附着其上的、带有“透镜”或类似“刻度”那种特定风格的规则扰动或精神印记。
这个过程异常艰难。最初,他们要么无法成功构建网格,要么网格一形成就因为与主意识流不协调而产生精神涟漪,险些被监控发现。他们不得不反复练习,在静默回廊中模拟、失败、调整,消耗着巨大的心神。
然而,进步也在缓慢积累。他们对自身意识和连接精细度的把控,在压力下被迫提升。一周后,他们终于能够在一次常规的意念同步训练中,成功地在彼此意识外围建立起一个短暂(不超过三十秒)、稳定且几乎与训练能量场完美融合的“共鸣感知网格”。就在网格形成的瞬间,他们清晰地“感觉”到训练场标准能量场中,几个原本被忽略的、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点”——那并非“透镜”的印记,而像是能量场发生器本身长期运行产生的、细微的规则磨损残痕。这种感知,在以往他们专注于训练目标时,是完全被忽略的。
成功了!他们立刻撤去网格,心中却振奋不已。这证明思路是可行的。
他们开始尝试在更多类型的训练中构建这种网格,并学习区分不同性质的“异常”。标准能量场的磨损、训练程序本身预设的微小扰动、“透镜”可能留下的印记……每种“异常”都有其独特的“质感”。他们像在黑暗中学习用指尖阅读盲文,缓慢而执着地积累着经验。
机会很快到来。在一次模拟修复破损通讯节点(虚拟)的任务中,陈静提示:“节点数据流可能因历史锈蚀残留而存在轻微污染,注意甄别并隔离。”
当他们协同接入数据流时,林野立刻通过刚刚成型的感知网格,捕捉到了一缕极其隐晦、伪装成数据流自然噪声的规则扰动。那扰动带着一丝熟悉的、冰冷的解析欲,与之前发现的“透镜”印记风格高度相似,但更加隐蔽,目标似乎不是记录,而是试图“跟随”他们的修复意念,逆向解析他们对锈蚀污染的“甄别与隔离”模式。
“‘透镜’又在试探。”林野瞬间通过连接告知苏宇。
“将计就计。”苏宇回应,“给他看我们‘应该’有的模式。”
他们没有直接触碰或驱散那扰动,而是像完全没有察觉一样,按照标准流程,用连接协同构建了一个符合教学范例的、略显笨拙但有效的“污染甄别与隔离”操作。整个过程平稳规范,没有暴露任何超常的感知力或控制技巧。那缕隐蔽的扰动跟随了全程,记录了“标准答案”,然后悄然退去。
任务完成,评分良好。陈静没有特别点评。但林野和苏宇在静默回廊中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冷意。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学术好奇,更像是一种持续的、系统性的“能力摸底”和“行为模式采集”。‘透镜’想建立关于他们的完整模型,预测他们的反应,乃至……在最极端情况下,找到控制或利用他们的“开关”。
这让他们构筑自身预警网络的决心更加坚定。他们必须比“透镜”更了解“透镜”的手段。
在随后的日子里,他们除了在训练中练习,也开始利用有限的自由时间(如“放风”时的隔离活动区),在更接近自然(虽然是人造)的能量背景下,尝试构建更持久、更稳定的感知网格。这里监控相对宽松,但背景能量场更加复杂,对他们的控制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
一次“放风”时间,林野正尝试将感知网格与活动区内模拟的微风拂过人造树叶的细微能量扰动同步,以达到更佳的隐匿效果时,左胸的锈蚀纹路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扫过”的异样感。
他浑身一僵,瞬间通过连接警告苏宇:“有东西在探测!不是‘透镜’的风格!更……古老?更隐晦?”
苏宇也立刻警觉,两人迅速将感知网格收缩、伪装,融入最基础的呼吸和生命能量波动中,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活动区内一切如常,模拟阳光柔和,微风依旧,监控设备静静地工作着。
那被“扫过”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便消失了,如同幻觉。但左胸纹路的刺痛和残留的冰冷感,提醒林野那绝非错觉。
“‘透镜’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关注我们?”苏宇在静默回廊中惊疑不定。
“不一定是我们。”林野感受着纹路渐渐平息的悸动,“也许……是我身上的锈蚀。那道探测的目标,可能是我左半身的‘空洞’,或者这纹路本身。”
是周望提到过的、观测塔内其他对锈蚀源头感兴趣的力量?还是……更难以想象的存在?
这次意外事件给他们敲响了另一记警钟。他们面临的窥探,可能来自更多方向,有些甚至可能超越“守夜人”的框架。
身份试炼的舞台,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广阔,也更加凶险。他们如同在无数聚光灯和隐藏摄像头下行走的演员,不仅要演好“有限合作者”的角色,还要时刻提防来自剧本之外、甚至来自观众席的意外干预。
印记的回响尚未散去,新的、未知的涟漪已然泛起。林野和苏宇在寂静的活动区中,背靠着背,感受着彼此通过连接传来的体温和坚定意志。
他们的预警网络刚刚织就第一根线,便已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的风压。
前路未卜,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对黑暗中的危险一无所知的盲人。他们开始学习“听风辨位”,哪怕风声鹤唳,危机四伏。
这场关于生存与主动性的博弈,进入了更加微妙而凶险的新阶段。他们手中的钥匙坯,在一次次无形的交锋与暗自的锤炼中,悄然改变着质地与形状。最终会变成开启囚笼的利器,还是招致更早毁灭的凭证,取决于他们能否在接下来的每一步中,都做出最清醒、最精准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