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
白杨的声音还在房间里回荡,带着某种冰冷的电子质感。“双生容器”这个词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某种伪装,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
林野感到一阵反胃。容器?他和苏宇?他猛地看向身旁的人,苏宇依旧垂着眼,侧脸线条绷得很紧,那只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他没有否认,甚至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
光幕上,右边的“守夜人”代表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墙’的异常波动在爆炸后加剧了百分之十七。我们需要知道你们在爆炸中心看到了什么,感知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像两把锥子,轮流钉在林野和苏宇身上,“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关乎存亡。”
白杨微笑着接过话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当然,我们‘灯塔’也急需二位的数据来完善‘牧羊人计划’。为了人类的未来,有些牺牲是必要的。”他轻轻抬手,光幕上切换出复杂的生理监测数据和能量流动模型,那些曲线和符号林野看不懂,但他能看到代表自己和苏宇的两个光点,在模型中央以一种诡异的同步频率闪烁着,彼此纠缠,难分难解。
“你们现在很虚弱,尤其是你,林野。”白杨的目光落回林野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怜悯,这比纯粹的冷酷更让人毛骨悚然,“失去力量的感觉不好受吧?但没关系,苏宇会暂时成为你的‘锚点’。你们需要学习如何共存,如何协调彼此的力量——或者说,如何共同使用这份……一体两面的力量。”
共存?协调?林野只觉得荒谬。他体内空空如也,拿什么去共存?
“我不明白。”林野的声音干涩沙哑,他强迫自己盯着白杨,“我的力量消失了。彻底消失了。”
“真的吗?”白杨的笑容更深了,他操作了一下控制台,光幕上放大了一段刚才林野触碰苏宇手背时的能量图谱,那短暂却剧烈的共振被清晰地标注出来,“看,这就是证明。它没有消失,林野,它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它流淌在你们之间,像一条看不见的河流。你需要做的,是学会如何从苏宇那里‘引渡’它,而苏宇,则需要学会如何‘承载’你那份过于狂暴的本源。”
引渡?承载?林野的头痛了起来,这些词语像烧红的铁钉钻进他的脑子。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苏宇,苏宇也正抬眼看他,那双眼睛里情绪复杂,有关切,有凝重,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决绝。
“我们会为你们提供必要的指导和……环境。”白杨继续说道,“帮助你们尽快适应新的状态。毕竟,时间不等人。”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守夜人”那边的画面,意有所指。
“守夜人”代表冷哼一声,没有反驳,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并不完全认同白杨的安排。
指导?环境?林野几乎要冷笑出声。这不过是另一套说辞的囚禁和实验。
就在这时,苏宇突然动了。他上前一步,挡在了林野和光幕之间,虽然身形依旧显得有些单薄,但脊背挺得笔直。他没有看白杨,也没有看“守夜人”,而是侧过头,对林野低声道:“信我一次。”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恳求。
林野愣住了。信他?信这个身上流淌着与自己同源力量、被白杨称为他“另一半”的容器?信这个在爆炸前扑向他,眼神复杂难辨的人?
没等他回应,苏宇已经转回身,面向光幕,声音提高了些许,清晰而冷静:“我们需要时间适应,也需要独立的思考空间。持续不断的监控和压力,只会适得其反。”
白杨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当然,可以理解。我们会给你们一些‘私人时间’。不过,请记住,你们的状态时刻关系着大局。”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希望你们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话音落下,左右两边的光幕同时暗了下去,房间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惨白的光。
压迫感骤然消失,但无形的枷锁却更加沉重地套在了两人的脖子上。
苏宇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他转过身,看向林野,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听到了。”林野率先开口,声音冷硬,“容器。这就是我们现在的身份。”
苏宇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爆炸改变了某些规则。”他走到墙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光滑冰冷的墙面,“我们的力量……产生了某种共生。你失去的,并非消失,而是……沉淀在了我这里。而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我需要你的‘引子’,才能完全调动它。”
“所以你就成了我的‘充电宝’?而我成了你的‘开关’?”林野嗤笑一声,荒谬感让他几乎要失控。
“没那么简单。”苏宇摇头,他抬起自己的手,掌心向上,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混沌色泽的能量如同游丝般在他指尖缭绕,那气息让林野的心脏猛地一缩——熟悉,又陌生,带着苏宇特有的清冷质感,却又根植于他曾经拥有的狂暴本源。“这股力量很……奇怪。它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单独在我这里,它很温顺,但一旦试图与你产生更深层次的连接……”
他看向林野,眼神凝重:“它会变得极其不稳定,甚至……危险。”
林野盯着那缕能量游丝,体内那片空洞似乎也随之隐隐作痛,泛起一种诡异的渴望。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白杨想做什么?那个‘牧羊人计划’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全部。”苏宇坦诚道,指尖的能量消散,“但他提到过‘校准’,提到过需要一对完美的‘坐标’来稳定‘墙’的另一侧,或者……打开它。”
打开它?林野的心沉了下去。那场爆炸果然带来了更糟糕的东西。
“守夜人呢?他们又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信息。关于‘墙’和爆炸真相的信息。他们不相信白杨,也不完全相信我们。”苏宇走到门边,那扇厚重的门依旧紧闭,“但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像站在悬崖边的钢丝上。”
两边都是深渊。
林野沉默了。他靠在床头,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但比虚弱更强烈的是混乱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他失去了力量,却卷入了一个更巨大的旋涡中心。而唯一的“同伴”,是这个与他力量同源、命运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苏宇。
一体?
他咀嚼着这个词,只觉得无比讽刺。
苏宇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他走回床边,没有靠得太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无论你信不信,”苏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沉,一起沉。或许……也能一起找到靠岸的地方。”
他的眼中,那抹混沌的光泽再次极快地闪过,这一次,林野清晰地捕捉到了其中与自己本源深处如出一辙的、某种原始而强大的东西。
那不是幻觉。
他们之间,确实被某种看不见的纽带死死捆住了。
林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消毒水和金属锈蚀的气味充斥鼻腔。疲惫像巨石压着他,但混乱的思绪却在缓慢沉淀。
过了许久,他重新睁开眼,看向苏宇,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尖锐抗拒,只剩下冰冷的、审视的平静。
“那就先告诉我,”他开口,声音低沉,“怎么才能把我‘沉淀’在你那里的力量,哪怕先弄回来一点点。”
他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丝。失去力量的虚弱和任人宰割的感觉,比死亡更让他难以忍受。
苏宇与他对视,片刻后,缓缓伸出了手。
“试着……再碰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