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与庞大的“存在感”压迫下,失去了流速。林野站在那扇巨大的圆形合金门前,如同蝼蚁仰望山岳。门后传来的“呼吸”沉重而缓慢,每一次都仿佛搅动着整个地下空间的能量暗流,也搅动着他左胸深处那与之共鸣的灼痛。
【钥匙……断处……才是……真的……】
苏宇的声音碎片在意识中回响。林野的目光从自己残缺的左臂移向胸口狰狞的暗红纹路,再落回门上那个黯淡的、眼睛般的能量核心。不是完整的“钥匙”,而是“断处”。不是常规的“权限”或“力量”,而是……“缺陷”的共鸣?
他闭上眼,将残存的所有感知沉入体内那一片狼藉的能量废墟。
左胸的锈蚀冰冷,并非均匀一片。在药物和多次冲击后,他能更清晰地感觉到,那纹路深处,能量的流动存在着极其细微的、不连贯的“断层”和“涡流”。这些“不连贯”,与环境中那种庞大、统一但又似乎蕴含着某种内在矛盾的规则压迫感,形成一种扭曲的镜像。
他右臂那几乎熄灭的本源温热,虽然微弱,但其振动频率天生带着一种“混沌”与“不稳定”的特性,与锈蚀能量的“终结”有序截然相反。这种“不稳定”,或许也是一种“缺陷”。
而他意识深处那些来自深渊共鸣、来自苏宇痛苦、来自规则碰撞的碎片,更是充满了“噪音”、“裂痕”和无法弥合的“冲突”。
这些……都是“断处”。
他要做的,不是修复,不是对抗,而是……将自身的这些“断处”,以一种特定的方式“呈现”出来,去“触碰”这扇门,或者说,去“触碰”门后那庞大存在规则体系中的……对应“缺陷”?
这想法疯狂而抽象,如同试图用破镜的碎片去拼凑星空。但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他缓缓抬起仅存的左手,五指张开,悬停在冰冷的门面前方,距离那黯淡的能量核心约一尺之遥。
他开始尝试。
首先,是模拟锈蚀能量的“断层”。他将意念集中在左胸纹路某处能量流转滞涩的节点,想象着将这种“不流畅”、“阻塞”的感觉,通过某种无形的联系,投射向面前的合金大门,尤其是门上的能量纹路结构。他想象自己的“断”与门结构的“滞”产生共振。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门依旧冰冷死寂。
但他没有放弃。持续地、微弱地调整着模拟的“频率”和“焦点”。
渐渐地,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麻痒”感,从他的指尖传来。不是能量反馈,更像是……某种“感应”?仿佛他指尖前的空气,因为他的意念投射,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扭曲”?
有戏!
他加入第二种“断处”——右臂本源的“混沌不稳定”。他引导着那丝微弱温热,以最不规则的、近乎随机的方式微微震颤,并将这种“无序”的震颤感,也混合进之前的“阻塞”投射中。
指尖的麻痒感增强了。同时,他左胸的纹路传来一阵更清晰的悸动,仿佛被门后某种东西牵引。
还不够。这扇门需要的“钥匙”显然更加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空气沉重污浊),开始调动意识深处那些最危险、也最混乱的“规则碎片”。他不再试图理解或控制它们,而是如同打开一个装满毒蛇的盒子,仅仅让它们散发出的“噪音”、“裂痕感”和“冲突意志”,自然流露出来,融入他整体的“断处”投射之中。
这个过程极其危险。那些碎片带来的精神污染立刻加剧,脑海中被强行塞入更多混乱的嘶嚎、扭曲的光影和冰冷的绝望。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
但效果是显着的!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不存在、却直接震颤灵魂的轻鸣,从面前的合金大门内部传来!
门上那些黯淡的能量纹路,有几条极其细微的、靠近中央“眼睛”核心的支线,极其缓慢地、极其不稳定地,亮起了一丝丝极其暗淡的、暗黄色的微光!那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丝,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门后的“存在感”也似乎波动了一下。那沉重的“呼吸”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紊乱的节拍。
林野心中狂震!他找对了方向!
但这扇门太厚重,太复杂。他自身的“断处”投影,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撼动大坝,力量远远不够。而且,这种“共鸣”消耗的是他最后的心神和本就脆弱的精神稳定,他坚持不了多久。
需要更强烈的“断处”!更集中的“共鸣”!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完全失去知觉、扭曲在身侧的右臂断口上。那里,是物理上最彻底的“断”。是否也蕴藏着最彻底的……某种“特质”?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他想起了在能量舱中,最后引爆体内平衡,制造混乱逃脱的那一刻。那是将自身的“不完整”和“冲突”推向极致的爆发。
或许……打开这扇门,需要的不是持续的、温和的共鸣,而是一次强烈的、决绝的……“冲击”?用自身最彻底的“断”,去猛烈叩击门后规则最核心的“缺”?
但这无异于自杀。以他现在的状态,再次强行引爆体内残存的力量和规则碎片,很可能直接导致意识彻底消散,或者身体被残存能量彻底撕碎。
他看了一眼连接苏宇的那根微弱但执着的“线”。线的另一端,痛苦而微弱,却仍在坚持。
没有时间犹豫了。身后的追兵,上方的变异“回响”和活化“雕塑”,都不会给他慢慢尝试的机会。
赌了!
林野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决绝,如同步入刑场的死士。
他不再试图维持体内任何形式的平衡。反而,他开始主动地、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撕裂”自己!
他强行催动左胸纹路深处最后一点锈蚀本源,不是引动,而是命令它向着与自身组织结合最紧密、最“稳定”的区域,发起最激烈的“侵蚀”和“覆盖”!仿佛要加速自身的异化,将更多的“终结”规则刻入骨髓!
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都要深入灵魂!他感觉自己的左半边身体仿佛正在被无形的火焰从内部灼烧、又被极寒的冰霜冻结!淡金色的血液从嘴角汩汩涌出,左胸的皮肤下,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血管,疯狂凸起、蠕动!
同时,他将右臂那点微弱的本源温热,不再用于稳定或振动,而是将其强行“压缩”、“点燃”,化作一道炽热却绝望的逆流,狠狠撞向正在左胸肆虐的锈蚀冰冷!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同样源于他自身的力量,在他残破的身体中央,展开了最激烈、最毫无保留的冲突与湮灭!他的身体成了战场,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都在哀嚎!
这还不够!
他彻底放开了对意识深处那些混乱规则碎片的压制!让那些“噪音”、“裂痕”、“撕扯”、“束缚”的感知,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他的思维核心!他要让自己成为一个由纯粹的“痛苦”、“混乱”和“不完整”构成的、短暂存在的“奇点”!
“呃啊啊啊——!!!”
无法抑制的、混合了极端痛苦与毁灭决意的嘶吼,终于冲破了林野的喉咙,在空旷死寂的走廊中炸响!声音嘶哑破碎,完全不似人声!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表面开始渗出混合着暗红、锈黄和淡金色的诡异液体,左眼充血,右眼则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金属光泽。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燃烧,仅剩下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
将这一切!所有的“断”!所有的“痛”!所有的“混乱”!所有的“不完整”!凝聚起来!投向那扇门!
他不再抬手,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对身体的控制力,将整个身体,如同燃烧殆尽的陨石,猛地向前“撞”去!不是物理的撞击,而是将自身此刻这种极致的、充满缺陷与冲突的“存在状态”,作为一种“信息”,一种“能量”,一种“规则信号”,狠狠地、毫无保留地,“轰”向那扇合金大门中央的黯淡“眼睛”!
“咚——!!!!!”
这一次,不是灵魂层面的轻鸣,而是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整个走廊,不,是整个深层结构,都猛地一震!墙壁上簌簌落下灰尘和锈渣!
那扇巨大的合金门上,以中央“眼睛”为核心,密密麻麻的能量纹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亮起了狂暴的、极不稳定的暗黄色与暗红色交织的光芒!光芒疯狂闪烁、扭曲、蔓延,瞬间布满了大半个门面!
门后的“存在感”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辨的剧烈波动!那沉重的“呼吸”被打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带着惊愕、愤怒、以及一丝奇异“共鸣”的无声咆哮!
“咔嚓……咔啦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和能量过载的爆裂声从门内传来!那原本严丝合缝、厚重无比的圆形合金大门,中央部分竟然向内凹陷了一小块!边缘处爆发出刺眼的电火花!门上的能量纹路光芒达到极致,然后骤然熄灭了大半,只剩下几处残存的、如同余烬般的微光在苟延残喘!
门……没有完全打开。
但它显然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击!它的结构、它的能量回路、它与门后存在的连接,都出现了严重的紊乱和破损!
而代价是——
林野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和灵魂,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七窍流血,身体因为内部的剧烈冲突而不断无意识地抽搐。左胸的纹路黯淡下去,却留下了一片更加深刻的、仿佛熔岩冷却后的狰狞疤痕。右臂依旧扭曲,了无生气。意识陷入一片纯粹的、冰冷的黑暗,只有那根连接苏宇的“线”,如同风中残烛,传来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却异常清晰的“靠近”感。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他用自己的一切,撼动了这扇禁忌之门,却没能打开它。现在,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正在滑向无底的深渊。
或许,这就是终点。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那扇受损的合金大门中央,那块向内凹陷、布满裂痕的区域,突然,无声地,向内坍缩了一小片!
不是打开,而是……“溶解”?
仿佛门后的某种力量,或者门本身结构崩溃的连锁反应,在那里制造了一个不规则的、直径不到半米的“孔洞”!
孔洞边缘参差不齐,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余辉,内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一股更加直接、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锈蚀、痛苦、古老与疯狂的气息,汹涌而出!
门……出现了一个缺口!
一个非正常的、临时的、充满危险和不稳定因素的缺口!
而连接苏宇的那根“线”,正无比强烈地指向那个缺口!
生的希望,与更深沉的毁灭,同时在那缺口中向他招手。
林野用尽最后一点模糊的意念,看向那个黑暗的缺口。
然后,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