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7区的夜风裹挟着金属碎屑和化学残渣,刮在脸上如同钝刀切割。林野在废弃厂房间亡命奔逃,身后“灯塔”士兵的呼喝与能量武器破空的尖啸紧追不舍。左掌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每一次落地,从掌心传来的碎裂感都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栽倒。暗红与锈黄混杂的液体不断从破损的手套渗出,滴落之处,连坚固的合金地面都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留下短暂存在的腐蚀痕迹。
他不能停下。信标自毁的动静太大,足以惊醒整个K7区的鬣狗。不仅是“灯塔”,“守夜人”的后续反应也难以预料。雷罡会相信他带回去的信息吗?还是会认为他再次失控,甚至与“灯塔”勾结?陈静那复杂难明的立场,更是让整个事件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迷雾。
他现在唯一的依仗,就是强行灌入脑海的那些信息碎片——一个模糊的坐标,一个名为“熔炉”的地点,苏宇被束缚在暗红色能量中的惨状,以及几块闪烁着不祥光泽的、“门”的碎片影像。
“熔炉”……这名字本身就带着不祥的意味。它在哪里?是“灯塔”的某个秘密设施?还是像“7号前哨”一样,是某个被遗忘的、被锈蚀吞噬的遗迹?
他凭借着一股狠劲和对地形的瞬间判断,在钢铁丛林间 zigzag 穿梭,利用巨大的储油罐、断裂的传送带和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作为掩体,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次致命的能量射线。左掌传来的冰冷与剧痛,反而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一种濒临极限的冷静笼罩着他。
在一个布满锈蚀管道的十字路口,他猛地刹住脚步,前方和左右都传来了包抄的脚步声。被围住了!
他背靠在一个巨大的、早已停止工作的冷却泵上,剧烈地喘息着,右手指尖下意识地抚过左腕上的抑制环——雷罡给的通讯和定位装置。使用它,意味着向“守夜人”暴露自己的位置,可能引来救援,也可能引来清洗。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左侧通道阴影里,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扑出!速度极快,带着一股并非能量武器、而是更原始的腥风!
林野想也不想,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剧痛的左掌向前格挡!
“噗!”
来袭者撞在他的左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嚎!那东西触碰到左掌锈蚀能量的瞬间,体表迅速泛起暗黄色的斑点,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迟滞!
借着远处闪烁的探照灯光余光,林野看清了袭击者——那是一个几乎完全被锈蚀菌斑覆盖的人形生物,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不断开合的黑洞,手指异化成尖锐的金属钩爪。是“回响”!而且不止一只!更多的黑影正从四周的管道阴影和废弃设备后钻出,它们被刚才信标的爆炸和此刻林野左掌散发的、浓郁的锈蚀气息吸引了过来!
前有“灯塔”追兵,后有“回响”堵截!
绝境!
林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再犹豫!他猛地按下左腕装置上一个不起眼的、代表紧急情况最高等级的红色按钮!同时,他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左掌,不再试图压制,而是主动引导那股冰冷的、充满消亡意志的能量,如同波纹般向四周扩散!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锈蚀规则的领域以他为中心骤然张开!范围不大,只有方圆十米左右,但效果惊人!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回响”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瞬间凝固,体表的锈蚀菌斑疯狂增殖,短短两三秒内就化作了真正的、一动不动的锈蚀雕像!而后方更多的“回响”则发出了畏惧的嘶鸣,不敢再轻易靠近这个散发着“同类”但更高等气息的领域。
几乎在领域张开的同一时间,远处传来了“灯塔”士兵惊疑不定的呼喊和更加密集的能量枪声——他们显然也遭遇了被吸引过来的“回响”群,陷入了混乱。
林野抓住这短暂的混乱,强忍着左掌因过度催动力量而传来的、仿佛要彻底崩解般的剧痛,以及精神上那股被冰冷意志侵蚀的眩晕感,猛地撞开侧面一扇虚掩的、锈蚀严重的铁门,冲进了一个漆黑一片的厂房内部。
他不敢停留,凭借着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坐标和一种冥冥中的感应,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左掌如同一个不断泄露着冰冷与死亡的信标,指引着方向,也吸引着危险。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喧嚣渐渐远去,直到肺叶如同风箱般嘶吼,直到左掌的剧痛麻木,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仿佛不属于自己身体的异物感。
他瘫倒在一堆柔软的、不知是何物的废弃物上,汗水、血水和锈蚀的黏液浸透了作战服。他抬起颤抖的右手,看了一眼左腕的装置——信号已经发出,但没有任何回应。雷罡是收到了不予理会,还是……信号根本没能传出去?
他扯下破损不堪的手套,借着从厂房破洞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向自己的左掌。
倒吸一口冷气!
整个手掌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黯淡的金属灰色,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暗红色锈痕。五指僵硬,难以弯曲,指甲变得厚实而浑浊,如同劣质的合金。掌心处,那个最初被侵蚀的伤口已经扩大,形成了一个不断缓缓旋转的、如同微型旋涡般的暗黄色能量节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波动。
这把“钥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他的血肉深度融合,将他推向一个未知的、非人的方向。
他苦笑着,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陈静最后给他的那支强效抑制剂,毫不犹豫地扎进右臂静脉。冰凉的液体流入,暂时压制住了左掌能量的躁动和那无时无刻不在的精神侵蚀,但也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必须尽快找到“熔炉”!他感觉自己撑不了多久了。要么在找到苏宇之前被这把“钥匙”彻底吞噬,要么在抑制剂耗尽后,被闻讯而来的“灯塔”或“守夜人”,甚至更多的“回响”撕碎。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集中精神,再次去“阅读”脑海中那些来自信标的信息碎片。
坐标依旧模糊,仿佛被某种力量干扰。但“熔炉”的意象和那几块“门”的碎片影像却更加清晰了。他感觉到,那“熔炉”并非一个具体的地理位置,更像是一个……能量汇聚点,一个空间的“褶皱”?而“门”的碎片,似乎是稳定或者开启这个“褶皱”的关键?
苏宇被困在那里,成为了“熔炉”的一部分?还是……他本身就是“熔炉”的核心?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脑海。
就在这时,他左腕的装置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加密等级极高的、来源未知的简短信息:
“信标信息已确认。‘熔炉’入口不稳定,坐标偏移。新坐标已加密附后。小心‘守夜人’内部。陈。”
是陈静!她果然没事!而且再次冒险传递了信息!她确认了信标信息的真实性,提供了更精确的坐标,并警告他小心“守夜人”内部!
林野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陈静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她似乎游离于“灯塔”和“守夜人”之间,拥有自己的目的。她帮助自己,是为了对抗白杨?还是为了……“门”的碎片?
没有时间深究。他立刻记下附后的加密坐标,然后毫不犹豫地销毁了这条信息。
新的坐标指向K7区更深处,一个在地图上标记为“废弃地下管网枢纽”的地方。那里是城市地下脉络曾经的核心,如今早已被遗忘,充斥着未知的危险。
他看了一眼自己几乎彻底金属化的左掌,感受着抑制剂带来的短暂平静和更深的虚弱。
前路更加明确,却也更加凶险。
他撕下作战服内衬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将左掌紧紧包裹,掩盖住那不容于世的锈蚀痕迹。
然后,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空气,挣扎着站起身,目光投向厂房外更深沉的黑暗。
血已流,锈已深,路在脚下。
他别无选择,只能沿着这条用自身血肉铺就的、通往“熔炉”的歧路,走下去。
为了苏宇,也为了……解开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这锈色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