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宇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分明,肤色在房间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那不是一个邀请,更像是一个等待验证的假设,一个通往未知的危险开关。
林野盯着那只手,体内那片虚无的空洞悸动着,传来一种近乎本能的、混杂着厌恶与渴望的刺痛。他厌恶这种被安排好的“连接”,渴望的则是填补那令人恐慌的虚弱。理智在尖叫着警告,但失去力量的焦灼压倒了一切。
他没有犹豫太久,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抬手握了上去。
与之前无意的轻触截然不同。
这一次,是主动的、完整的接触。
“轰——!”
无声的轰鸣在他意识深处炸开。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震荡在他的灵魂上。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一座干涸的河床,突然被汹涌的洪流贯穿、撕裂!原本死寂的体内,某种沉睡的东西被粗暴地唤醒,沿着两人交握的手掌,疯狂地倒灌而入!
不是他熟悉的、如臂指使的能量。这股力量带着苏宇的印记,清冷、有序,如同精密编织的网,但网的节点深处,却跳动着他本源的那份混沌与狂暴。它不再是纯粹属于他的东西,而是被转化、被调和过的异体。它流入体内,既带来一种久旱逢甘霖般的充盈感,又伴随着强烈的排异反应,肌肉纤维仿佛在哀嚎,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呃啊……”林野闷哼一声,额角瞬间布满冷汗,另一只手死死攥住了床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个即将被撑破的气囊。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宇的脸色也瞬间褪尽血色。他猛地咬紧下唇,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在承受着同等巨大的冲击。林野感受到的那股“洪流”,对他而言,像是堤坝骤然开启了闸口,原本温顺流淌的力量被一股更强的吸力疯狂抽取,同时,一股灼热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杂质”顺着连接逆向涌入他的脉络,让他体内的能量瞬间变得滚烫而躁动。
“控制它……”苏宇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的痛苦,“想象一个通道……一个循环……别让它失控!”
他的指尖冰冷,却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可能崩溃。
林野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撕裂他的痛苦,集中精神。通道?循环?他根本不懂!他以前使用力量,全靠本能和一股蛮横的意志。现在,他只能凭着感觉,试图去“引导”这股闯入他体内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能量。
混乱中,他仿佛“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内在的感知——一条黯淡的、布满裂痕的脉络,从他体内延伸出去,与苏宇体内一条明亮却此刻剧烈震颤的脉络连接在一起。能量在他们之间疯狂地、无序地冲撞着,像两头被困的野兽,想要融合,却又在互相撕咬。
他试图用自己的意志去安抚、去梳理。
但回应他的是更剧烈的反抗。那混沌的能量似乎认出了他这位“旧主”,变得更加狂躁,想要挣脱苏宇那层清冷外壳的束缚,回归它原本的、毁灭性的形态。
“不行……它不听……”林野喘息着,感觉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就在这时,苏宇另一只手突然也覆了上来,双手紧紧包裹住林野的手。一股更清晰、更坚定的引导力量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试图将那躁动的混沌重新“编织”进他自己的能量脉络中。
“跟着我……”苏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惊涛骇浪中试图掌舵,“别对抗……感受它的流向……”
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而急促,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汗水浸湿了额发,顺着鬓角滑落。他们像两个在风暴中紧紧抓住同一根浮木的溺水者,任何一方的松懈,都可能导致共同毁灭。
就在林野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那能量的乱流冲散时,某种平衡,在极致的拉扯中,艰难地、脆弱地建立了。
能量的狂潮并未平息,但它不再是无序的冲撞,而是开始沿着一个模糊的、双向的回路缓慢运转。林野体内的虚无感被驱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饱胀的滞涩感,仿佛填满他身体的不是流畅的力量,而是沉重的水银。而苏宇脸上的痛苦神色也略微缓解,只是眼神深处那抹混沌的光泽更加明显,仿佛有风暴在他眼底酝酿。
他们同时松开了手,仿佛触电般各自向后撤开。
林野瘫软在床头,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他抬起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能量流转的麻痹感,以及……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他原本力量的温热。虽然陌生而难以调用,但它确实存在于他体内了,不再是完全的空无。
苏宇也后退了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仰头闭着眼,平复着呼吸。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林野手心的灼热温度,以及那股几乎要冲破他控制的狂暴余韵。
“看来,‘引渡’比想象中更……激烈。”苏宇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野没有立刻回答。他感受着体内那一点点失而复得、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心情复杂。这算什么?他从一个拥有独立力量的个体,变成了一个需要从“另一半”那里汲取能量、并且过程还如此痛苦的……寄生体?
“这只是开始,林野。”苏宇睁开眼,看向他,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但深处多了一丝疲惫和更深的东西,“白杨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适应。‘守夜人’也在等待我们的‘价值’。”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房间一角的某个不起眼的指示灯,极快地闪烁了一下红光,随即熄灭。
监控从未停止。
林野擦去额角的冷汗,眼神重新变得冷硬。他看向苏宇,那个与他命运强行捆绑的“容器”,那个在痛苦连接中试图引导他的人。
“那就让他们等着。”林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刚刚经历过风暴的沙哑,以及一种重新凝聚起来的决心,“在他们决定怎么‘使用’我们之前……”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刚刚与苏宇交握的手上。
“我们得先学会,怎么不先被我们自己弄死。”
冰冷的墙壁,无声的监控,两个被迫共生的“容器”,在锈色黎明后的第一个困境中,勉强站稳了脚跟。而更大的风浪,显然还在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