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式雷”建筑队的小院弥漫着石灰、木屑和汗水的混合气味。雷队长是个五十多岁、脸庞黝黑、手上布满老茧的精瘦汉子,听完张和平的来意,又听说是后勤老赵介绍的,态度挺和气。
“张电工是吧?听老赵提过你,手艺不错。”雷队长抽着旱烟,眯眼打量着张和平,“砖头……有,前阵子给粮站修仓房围墙剩下些半截砖、磕碰砖,垒个墙抹个灶台够用,两分钱一块。水泥也有几袋,是修区里小礼堂多出来的,按袋算,一袋一块五。木头……”
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几根长短不一的旧房梁和椽子,“这些是拆旧房下来的老料,松木、榆木都有,收拾收拾做门窗框、打个小桌子凳子没问题,按根儿论,长的五毛,短的三毛。”
“工具嘛,瓦刀、抹子、锯子、刨子,队里有富余的,你用的时候过来拿,用完了还回来就成,押点钱就行。”
雷队长的报价确实厚道,远低于黑市价格。张和平心中大喜,脸上却保持着沉稳,“雷队长,太感谢了!您看,我明天是休息日,能不能今天就把东西定下,明天一早我找车来拉?砖、水泥、木料,我都要!”
“行,爽快!”雷队长磕了磕烟袋锅,“不过小张啊,丑话说前头,玻璃是真没有。那玩意儿金贵,得去前门大街委托商店或者专门的玻璃店,还得有工业券,价钱不便宜,你自己得想办法。”
“明白,玻璃我自己解决!”张和平毫不犹豫,立刻掏出准备好的钱票,按雷队长算好的数目,一分不少地付清。捏着那张盖着“样式雷建筑修缮队”红章的简陋收据,他心里那块关于建材的大石头,彻底落了地。
第二天是礼拜天,天刚蒙蒙亮。张和平就跑到建筑队,借了“样式雷”队里那辆结实笨重的胶皮轱辘大板车,吭哧吭哧地把砖头、水泥袋子、长短木料一趟趟装好、捆扎结实。
当这满载着“家”的希望、像座小山似的板车,在初升的朝阳下,被张和平一步步拉进南锣鼓巷95号四合院的门洞时,整个院子瞬间炸了锅。
“哎哟喂!这……这么多砖?!”三大爷阎埠贵第一个从屋里窜出来,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围着板车打转,手指下意识地捻着车上一块半截青砖,那算计的眼神几乎粘在了上面。
“和平啊,你这是……要大干一场啊!这砖看着不错,哪弄的?价钱……挺贵吧?” 他话里话外透着打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琢磨着能不能蹭点边角料补补自家的煤池子。
“街道建筑队富余的旧料,修我那破屋。”张和平言简意赅,卸下肩头的车绊,抹了把汗,开始解绳子卸车。沉重的砖块落地发出闷响,水泥袋子扬起一片白尘。
这动静引来了更多人。中院贾家的门帘“哗啦”被粗暴地掀开,贾张氏那张刻薄的脸探了出来,浑浊的小眼睛扫过那堆材料,先是惊愕,随即涌上浓浓的贪婪和嫉恨。
她扭头朝屋里尖声嚷道,“东旭!快出来瞧瞧!那张小子弄回多少好东西!” 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这小兔崽子哪来的钱?有这本事修房,不先孝敬我们孤儿寡母?不行,得让他把我们家那漏风的窗户、掉皮的墙也给一块儿拾掇了!工钱?想都别想!他敢要就是没良心!”
易中海背着手,站在自家正房的门槛里,脸色阴沉得像能滴下水。他看着张和平那忙碌而沉稳的身影,看着他轻而易举地弄来这么多紧俏物资,看着他在院里年轻一辈中越发凸显的能耐和……不受掌控。
这小子翅膀硬了!昨天刚顶撞了自己和贾家,今天又这么大张旗鼓地修房,这不是明摆着打他这个一大爷的脸,挑战他在院里的权威吗?得找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让他知道这四合院,到底谁说了算!
棒梗像只猴子似的从家里钻出来,看着那堆木头,眼珠一转。
别看这小才五岁,却是被贾张氏养的精的跟猴似的,趁人不注意就想伸手去抽一根短的。张和平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卸砖的动作猛地一顿,头也没回,只冷冷地甩过来一句,“棒梗,手不想要了?”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冰冷的煞气,腰间那条宽厚的电工皮带仿佛隐隐透出寒光。棒梗吓得一哆嗦,手像被烫了似的缩了回去,赶忙跑回中院儿躲到了贾张氏身后。
张和平对四周各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恍若未闻。他弯腰,抱起一摞沉甸甸的青砖,走向他那间阴暗的倒座房门口。砖块稳稳地码放在墙根下,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
而角落里那堆不起眼的旧木料里,一根颜色深红、纹理细密的短料,在尘土下隐隐透出温润的光泽——那是张和平凭着系统赋予的模糊知识,特意从“样式雷”的旧料堆里挑出来的,疑似老红酸枝的料头。
沉重的砖块带着湿冷的泥土气,被张和平稳稳码放在倒座房斑驳的墙角。他没有丝毫耽搁,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把从“样式雷”借来的沉重鹤嘴镐,对准临街那堵厚实但霉气深重的山墙高处。
咚!咚!咚!
沉闷而有力的凿击声,在清晨死寂的四合院里骤然炸响,如同投入平静水潭的石子,瞬间惊醒了所有蛰伏的算计。
第一声响起,前院阎埠贵家的窗帘猛地拉开一条缝,那张精瘦的脸贴在玻璃上,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挥汗如雨的张和平和他脚下的砖堆,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仿佛在计算他用了多少力气,浪费了多少砖灰。
便宜?这小子连一块废砖都没扔出来!
第五声响起,中院贾家的门帘像被狂风吹过般“哗啦”一声甩开,贾张氏像颗炮弹似的冲了出来,枯树皮般的手指着正专注开窗的张和平,唾沫横飞,破锣嗓子盖过了锤声。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还让不让人活啦!我这心口疼的老毛病哟!要被这催命的锤子活活震死啦!小兔崽子!你给我停下!停下!惊扰老人养病,你赔得起吗你?!” 她尖声嚎叫着,试图以声势压倒锤音。
张和平动作丝毫未停,手腕沉稳地落下又一镐。坚硬的土石在他精准的力道下簌簌落下,一个长方形的窗洞轮廓初现。他头也不抬,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声音不高,却稳稳穿透贾张氏的哭嚎。
“张大妈,心口疼该去医院。我这是街道办批准,手续齐全的房屋修缮,合理合法。您要是觉得惊扰,可以去街道反映,让王主任评评理。”
“你!”贾张氏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脸憋得通红,正欲再骂,易中海披着那件象征着“权威”的棉大衣,迈着方步,终于踱出了正房门槛。他面色阴沉如水,目光扫过地上堆积的材料和张和平凿出的窗洞,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张和平!谁允许你在院里动这么大动静私自改造的?!四合院的房子都是公家的,你想动就动?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有没有把我们这几个管事大爷放在眼里?”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跳脚叫骂的贾张氏,话锋一转,试图披上道德外衣,“再者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有力气有本事,帮帮困难户才是正道!你看看贾家,房子破旧,孤儿寡母多不容易,你有这功夫,先把贾家那漏风漏雨的窗户和掉皮的墙给拾掇拾掇是正理!年轻人,要懂得互助友爱!”
这番组合拳,刁难与道德绑架并举,是易中海惯用的招数。院里偷看热闹的邻居们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张和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