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师傅一听提到自己,连忙摆手,诚恳地对工厂领导和车管所领导说。
“王主任说得太客气了,我就是个开车的,懂点皮毛修整,打打下手。那辆车的发动机修复、电路重新布置、车架改装,全是小张自己琢磨、自己动手搞定的!
那些难题,我这个老师傅看了都直挠头,但小张就是有办法。最后能跑起来,那都是他的本事,我这把老骨头就是跟着递递工具,学点新东西。”
他说完,脸上带着由衷的佩服。
“哦?”李宏强副主任看向张和平的眼神里,兴趣明显更浓了,带着技术专家的审视。
“光说不练是假把式。张庆山同志,你看我们是不是先落实一下车辆的合法来源?这也是合规的必要程序。”
张庆山科长点头。
“正有此意。小张同志,能否出示一下你购买那辆废摩托车架、发动机等相关部件的原始票据?废品回收总站开具的。”
“没问题,领导请稍等。”
张和平应道,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他伸手摸进自己那件旧工装外套的口袋,实际心念微动,从空间里取出了叠放整齐的几张票据,掏出几张盖着红章、字迹清晰的单据,双手递给了张庆山。
张庆山接过去,低头仔细查看。每张票据上都清楚列明了购买时间、品名、单价、金额。
最重要的是盖着“东城区废品回收总站业务专用章”的大红印章和开票员签名。票据记录的时间也与张和平之前跟王主任报备的时间吻合。
“李主任,你看看。”张庆山仔细核对了票据信息,确认无误后递给了身边的李宏强副主任。
李宏强也认真看了票据,重点看了看那“长江750”的型号以及总站的公章。他抬起头,看着张和平,脸上露出一丝赞许。
“票据正规,来源清晰。小张同志,能在废品堆里捡到宝,也是你的本事。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王主任和张吉海。
“理论和票据是一方面,具体怎么样还是要看过之后再做决定。那辆车真修得那么出色?能不能劳驾两位带我们去看看实车?”
“当然可以!就在我们后院停着呢。”王主任立刻站起身,热情地引路。
一行人离开办公室,鱼贯穿过院子,走向后院。街道办的几个干部看到这阵势,都好奇地投来目光,窃窃私语。
后院角落里,那辆改装一新的“长江750”两轮摩托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它经过清洗、打磨、喷漆和保养,虽然还能看出一些修复的痕迹,但整体线条流畅,阳光下金属件闪耀着保养过的光芒,透着一股硬朗结实的力量感,完全不像刚从废品堆里爬出来的样子。
李宏强的目光一落在车上,职业素养立刻让他眼神一亮。他快步走了过去,绕车细细观察。
车架焊接点的处理、发动机与车架的连接、、油箱、排气管的位置调整……他看得非常仔细,手指在一些关键部位轻轻划过,感受着焊缝的平滑度和结构件的坚固程度。
“嗯……这个焊点……这个电线连接……”他低声自语,时不时地点点头。
“小张,钥匙呢?”李宏强直接问道。
张和平把钥匙递给他。
李宏强接过来,动作娴熟地跨上驾驶座,脚踩启动杆——按照老长江的习惯,是需要预热和技巧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仅仅用力踩了两下,甚至没听到明显的压缩滞涩声,发动机就“突突突”地发出了低沉、稳定而有力的轰鸣!
这启动的顺畅度,甚至超过了不少正常使用的同类型车!李宏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他坐正身体,松离合,加油门,摩托车沉稳地起步,驶出后院,在街道办旁边那块空地上绕起圈来。
加速、减速、转弯、急停……李宏强越试越心惊。
这车的动力输出顺畅有力,低扭强劲,刹车灵敏,转向也未见改装后常见的迟滞或晃动。
那台他本以为彻底报废、厂里都懒得修的发动机,此刻运转的声音均匀得如同心跳,完全没有杂音!
几分钟后,李宏强骑着车稳稳当当地停回了原地,熄了火。他翻身下车,脸上之前的严肃和审视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赞许!
“不错!修得太好了!”
他用力拍了一下油箱发出清脆的响声,对着围上来的众人,尤其是张和平,大声赞叹。
“这根本就是重塑了一辆车!张所长,你这侄子了不起啊!这技术,别说在我们厂里,就是放到整个系统里,也绝对是拔尖的水平!孙师傅说得对,这功劳,十之八九都是这小伙子的!”
李宏强又转向张和平,眼神灼热。
“小张,说实话,你在街道办太屈才了!你是跟谁学的这身本事?没个十几年的经验,根本处理不了这种程度的残损车!”
李宏强副主任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技术权威的肯定。一时间,后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张和平身上。
王主任脸上是欣慰和骄傲的笑容。孙师傅在边上咧着嘴,仿佛夸的是他自己。
张吉海严肃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笑意,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思索的光芒。
而车管所的张庆山科长,看向张和平和他那辆车的目光,也彻底变得认可和欣赏——来路合法,技术过硬,这样的年轻人,谁不喜欢?
张和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重量级的肯定,只是谦逊地笑了笑,没有过分得意,也没有妄自菲薄。
“李主任您过奖了,就是凑巧了,以前看人家修车看多了,加上手头又有些从废品堆里淘换的工具,还有孙师傅他们的指点,就瞎琢磨试试,没想到真成了。”
“在街道办也挺好,我这做电工的,还能跟着小车班一块出车,也能经常接触到需要修的东西,又能跟着孙师傅修车,就当练手了。”
他巧妙地避开了“师承”这个尖锐的问题,只轻描淡写地归功于观察和实践。
“练手?”李宏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摇着头。
“你这手练得比我们厂里许多专门学摩托的年轻技师都强!”
他看着那辆被赋予了新生命的摩托车,越看越爱,那流畅的改装线条,那沉稳的发动机轰鸣声,无不昭示着改装者的智慧和手艺。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李宏强又看向张庆山科长,“老张,你看这车……”
张庆山会意,一脸认真地说道。
“票据齐全,车况良好,符合使用规范。小张同志技术精湛,也替国家挽回了一大笔资产损失。不过,现在各行各业对于汽车都很稀缺,尽管是摩托车但是想个人拥有还是很困难的。”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小张自己花钱买的废旧部件改装的,尽管从来源上没什么问题,可现在还涉及到汽油的问题,这都不是个人能拥有的。”
张庆山科长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张和平心头刚刚燃起的那点小火苗。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保不住”三个字被如此直白地点破时,失落感还是瞬间攥紧了他的心。
他看着那辆被自己赋予新生的“长江750”,阳光下军绿色的漆面闪耀着硬朗的光泽,发动机的余温似乎还在空气中隐隐蒸腾。
这不仅仅是一堆冰冷的金属,是他整整一个星期工余时间的心血凝聚,是他穿越而来后,凭借“金手指”与自身手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完成的重塑之作。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但并未消失,只是沉淀为一种平静的接受。
他迎着张庆山的目光,又扫过李宏强、王主任和二叔张吉海,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沉稳。
“张科长说得在理。现在汽油金贵,个人拥有摩托车,确实不合时宜。这车……交给国家,用在更需要的地方,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坦荡,没有一丝怨怼,只有对现实的清醒认知。他明白,在这个计划色彩浓厚的年代,个人的技艺可以闪光,但成果的归属,往往不由个人意志决定。
张吉海一直紧盯着侄子的表情,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落和迅速恢复的平静尽收眼底。
作为长辈,他心疼侄子的付出,作为派出所副所长,他更清楚政策的刚性。
在张和平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果断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李厂长,王主任,张科长,和平这孩子明事理。这车既然是第六汽车制配厂的产品,又经和平妙手回春恢复了使用价值,自然应该物归原主,由厂里妥善安排使用。和平,你说是吧?”
他最后看向张和平,既是询问,也是替他定下基调。
张和平迎着二叔的目光,再次肯定地点头。
“二叔说的是,厂里需要,就拿回去。” 他主动将车钥匙递向李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