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赵无妄的手掌与暗红晶石阵眼接触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疯狂地涌入他左臂的胎记!那不再是单纯的灼痛,而是一种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他的血脉都彻底冲刷、撕裂、再重塑的极致痛苦!他感觉自己的左臂不再属于自己,变成了一个连接着远古龙怨与未知深渊的通道,狂暴的能量在其中奔涌咆哮,几乎要将他彻底撑爆!
他死死咬着牙,齿缝间溢满血腥,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硬生生撑住,没有让自己的意识被这痛苦吞噬。他能感觉到,胎记正在与这锁龙阵、与那被囚的龙魂产生一种深层次的、超越理解的共鸣。
与此同时,沈清弦承受着另一层面的巨大压力。她的画魂本源如同风暴中的一叶扁舟,在那滔天的怨念海洋中艰难地维系着一丝清明与引导。她不再试图去“说服”那充满恨意的龙魂,而是将自己化作一个纯粹的“容器”,容纳着它的痛苦,它的愤怒,它的悲伤,并以自身那微弱却坚韧的“理解”与“悲悯”,如同星火,点亮那片被仇恨笼罩了千年的黑暗心域。
她“看”到了龙魂记忆碎片中,那翱翔于九天、俯瞰山河的自在;感受到了被最信任的“盟友”(前朝太祖)背叛、引入陷阱时的惊愕与心碎;经历了锁链加身、抽魂炼脉那永无止境的折磨……所有的恨,都有了源头,所有的怨,都找到了归处。
“我明白……”她在灵魂层面低语,泪水不断滑落,“你的恨,理所应当……但背负着它,太累了……放下吧……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她的声音,混合着赵无妄胎记引动的、那源于血脉深处却又带着某种“异变”的共鸣之力,如同一种奇异的催化剂,开始真正撼动那坚固了千年的恨意壁垒。
核心阵眼处,暗红晶石上的血色符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剥落!那些粗大无比的黑色锁链,不再仅仅是震颤,而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心悸的崩裂声!
“咔嚓……嘣!!!”
第一条锁链,从龙骸的颈骨处率先断裂!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缠绕在庞大龙骸之上的无数锁链,开始寸寸断裂、崩解!
那喷吐着黑色风暴的龙首骸骨,动作猛地僵住。眼中那两团狂燃的、代表着无尽怨念的幽绿灵魂之火,剧烈地闪烁、明灭,颜色开始由幽绿,渐渐转向一种……趋于平和的、带着释然与疲惫的……淡金色。
狂暴的黑色风暴骤然停歇。
充斥整个洞窟的、那令人发疯的怨念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无数扑向萧墨和月无心的怨念实体,在空中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随即如同烟雾般消散,回归于无形。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锁链断裂的清脆声响,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宏大而悲怆的宁静。
龙首骸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垂下来,那对已然化为淡金色的灵魂之火,静静地“注视”着下方相拥的赵无妄与沈清弦。那目光中,不再有憎恨,不再有暴怒,只剩下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感激。
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了一声悠长、悠长,仿佛贯穿了古今,涤荡了所有尘埃的……叹息。
“唉…………”
这一声叹息,仿佛抽走了它最后支撑的力量。
巨大的、灰白色的龙骸,从被锁链缠绕的部位开始,如同风化了千万年的沙雕,一点点化作晶莹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缓缓飘散。先是四肢,然后是躯干,最后是那巨大的头骨……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禁锢,所有的仇恨,都在这无声的消散中,归于虚无。
那淡金色的灵魂之火,在龙骸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温柔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最后的告别,随即也化作点点流萤般的光粒,升腾而起,穿过洞窟无形的穹顶,消失不见。
它终于……自由了。
随着龙魂的安息与消散,整个“白骨地宫”梦境开始剧烈地崩塌、瓦解。四周那无尽的骨山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般消融,污浊的积水迅速退去,露出干涸的地面。洞窟的岩壁变得透明、虚幻,仿佛一幅褪色的水墨画。
锁龙阵的核心阵眼,那块暗红晶石,在失去了所有能量支撑后,“噗”一声轻响,化作了普通的碎石。
赵无妄左臂那难以忍受的灼痛与能量冲击感骤然消失,胎记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恢复成了平常那沉寂的墨色,只是隐隐残留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与什么宏大存在连接过的余韵。他脱力般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看着怀中同样虚弱却眼神清亮的沈清弦,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远处,萧墨拄着黑刀,身上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着脊背。月无心靠在一块正在消散的岩石上,脸色苍白,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完成壮举后的释然。苏云裳瘫坐在地,望着龙魂消散的方向,怔怔地流着泪,不知是为这千年龙魂的解脱,还是为他们刚刚经历的这一切。
周围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现实世界的拉扯感再次传来。
“要……回去了……”沈清弦虚弱地说道。
赵无妄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下一刻,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比进入时更加猛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背后推着他们。所有的景象——崩塌的地宫、消散的白骨、残留的淡金光粒——都在瞬间被拉长、扭曲,最终化为一片纯粹的、令人眩晕的白光。
……
意识回归的瞬间,是身体砸落在坚硬地面上的钝痛,以及书房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灰尘与墨香的气息。
他们回来了。
重新站在了那间离开前的小院书房,窗外,天色已然大亮,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地上,是打翻的桌椅和散落的物品,一切都保持着他们被强行拉入梦境前的混乱模样。
那幅引发一切的《六道轮回图》,静静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画轴上,“林婉儿”与“承平帝”两个名字依旧殷红如血,但不知是否是错觉,那血色似乎黯淡了一丝,尤其是“承平帝”的名字,边缘处仿佛有细微的墨色在流动,不再那么凝固。
所有人都瘫坐或倚靠在墙边,剧烈地喘息着,回味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颠覆认知的梦境之旅。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每一个人,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成功安抚龙魂、破除一重梦境的微弱成就感,也在悄然滋生。
然而,还未等他们缓过一口气,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门板:
“镇魔司办案!里面的人,立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