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阁内,死寂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赵无妄攥着那枚冰冷的“暗潮”暗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的血色与杀意几乎要破眶而出。母亲的画像被夺,如同将他心底最后一块柔软的净土狠狠践踏,连带撕开了那道从未愈合的、关于家族惨案的伤疤。
沈清弦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紧紧地揪着,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能感受到赵无妄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濒临崩溃的悲痛与暴怒,这远比面对古画诅咒时更让她心惊。
月无心则靠在一个未被掀翻的多宝架上,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赵无妄,仿佛在欣赏一头被困住的受伤猛兽。她的目光偶尔扫过那枚暗器,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算计与了然。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即将达到顶点时——
“属下失职,请主人责罚。”
一个低沉、沙哑,几乎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突兀地在店内角落的阴影中响起。
随着话音,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从墙壁中渗透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狼藉的店铺中央。他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五官如同刀削斧凿,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站在那里,就像他本身便是这店内阴影的一部分——正是赵无妄的贴身护卫,萧墨。
他单膝跪地,头颅低垂,目光落在赵无妄脚下破碎的瓷片上,姿态是全然的自责与恭顺。
赵无妄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萧墨,声音因极力压抑怒火而颤抖:“你去哪里了?!”
萧墨没有抬头,声音依旧平板无波:“追踪另一股窥探忘尘阁的气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属下察觉有异赶回时,贼人已遁走。未能护得主人家宅周全,万死难辞其咎。”他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赵无妄胸口堵着一口气,他知道萧墨的能力,若非极高明的对手,绝不可能将他引开。但母亲的画像被盗,依旧让他难以冷静。
“是‘暗潮’。”赵无妄将手中的柳叶镖掷到萧墨面前,那枚刻着潮水印记的暗器在尘埃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认得这个吗?”
萧墨的目光落在暗器上,那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枚暗器,指尖拂过那个潮水印记,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认得。”他的声音更沉了几分,“‘暗潮’杀手标准配置,‘黑水镖’。镖身由玄铁掺杂特殊矿石打造,破甲无声,见血封喉。”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确认,“是他们的手笔,无误。”
他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赵无妄那充满血丝的眼睛,眼神复杂,里面混杂着愧疚、愤怒,还有一种……同病相怜般的痛楚?“主人,近期京城之内,‘暗潮’活动异常频繁。属下之前探查到,他们似乎在多方打探关于一幅‘前朝秘画’的消息,流言牵扯到皇室秘辛与某种……力量。只是未曾想到,他们的目标,竟然直接指向了主人您,以及……夫人的画像。”
萧墨口中的“夫人”,指的自然是赵无妄的母亲。他知晓那幅画像对赵无妄意味着什么。
赵无妄听着萧墨的汇报,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冰寒刺骨的理智所取代。“暗潮”……这个如同噩梦般的名字,不仅与他的血海深仇有关,如今更是与这幅诡异的古画纠缠在了一起。他们为何要找画?又为何要偷走母亲的画像?是为了追查前朝皇室后裔?还是另有所图?
“你对他们,了解多少?”赵无妄的声音冷得像冰。
萧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与某种不堪的过去抗争。最终,他低声道:“‘暗潮’是一个传承悠久的杀手组织,结构严密,行事狠绝,只要出得起价码,无所不杀。其成员皆自小培养,泯灭情感,只知任务。”他的话语简洁,却勾勒出一个庞大而黑暗的轮廓。
“哦?”一旁的月无心忽然插话,她踱步过来,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萧墨,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剥开他的皮肉,直视其灵魂,“这位小哥,说起这‘暗潮’,语气熟稔得很嘛。莫非……曾是其中一员?”
此言一出,店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沈清弦惊讶地看向萧墨。赵无妄也是瞳孔微缩,紧盯着萧墨。他虽然救下萧墨,知其身手不凡,来历成谜,却从未深究其过往,只信其忠诚。
萧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依旧跪在地上,没有看月无心,只是将头颅垂得更低,阴影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种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月无心见状,轻笑一声,不再追问,但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已然说明了一切。
赵无妄看着跪在面前的萧墨,看着他紧绷的脊背和那沉默的姿态,心中翻腾的怒火奇异地平息了些许,转而化作一种复杂的情绪。他想起当初救下萧墨时,他浑身是血、眼神空洞如同破碎玩偶的模样。每个人都有不愿触及的过去。
“起来吧。”赵无妄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其中的戾气已消散大半,“失职之过,暂且记下。眼下,找到‘暗潮’的线索,查清他们为何盯上我和那幅画,夺回画像,才是首要。”
“是!”萧墨沉声应道,利落地站起身,重新退回到阴影之中,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只是他周身的气息,比以往更加冷冽了几分。
赵无妄转向月无心,眼神锐利:“月姑娘,你之前说,能感应到与古画相关的气息。对于这‘暗潮’,或者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雇主,可有线索?”
月无心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发丝,摇了摇头:“我的感应,主要针对与‘牵心蛊’同源的力量。这杀手组织身上,只有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不快的、冰冷的工具气息。”她顿了顿,看向萧墨,“不过,既然你身边有这位‘前同行’,想必追查起来,会容易许多吧?”
她的话带着明显的试探和利用意味。
萧墨在阴影中沉默不语。
赵无妄没有接月无心的话茬,他环视着满目狼藉的店铺,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冷酷。“暗潮”的现身,将一场围绕古画的诡异诅咒,拖入了一场更加真实、更加血腥的黑暗漩涡。
母亲的画像必须夺回,家族的仇恨必须清算,而古画的秘密,也必须在被更多人觊觎之前,尽快揭开!
“清理一下这里。”赵无妄对萧墨吩咐道,随即看向沈清弦和月无心,“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绝对安全的据点。在找到之前,都打起精神来。”
“暗潮”的阴影,已然笼罩而下。而他们的临时同盟,也将在这前所未有的压力下,迎来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