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滴从墙檐滑落的水珠,都在耳中放大成擂鼓般的声响。
赵无妄和沈清弦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将自己完全融入窄巷最深的阴影里。前方拐角处那轻盈而警惕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捕猎般的耐心,显然也察觉到了巷内的异常。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赵无妄凤眸微眯,右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那里藏着一柄软剑,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是他防身的最后手段。他飞快地扫视四周,窄巷逼仄,毫无辗转腾挪的空间,一旦交手,必是险恶至极的贴身搏杀。
沈清弦帷帽下的异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她“看”到拐角处那个身影散发出的“意念之影”——并非镇魔司卫士常见的、代表秩序与警惕的淡红色,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暗蓝色,带着强烈的探究与一丝……杀意!这不是寻常守卫!
她心脏紧缩,袖中的发簪蓄势待发。与赵无妄这个刚结成的、脆弱不堪的盟友不同,眼前这个未知的来者,敌意昭然若揭。
就在那身影即将拐过墙角,双方即将照面的电光火石之间——
“嗖!”
一声极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并非来自前方,而是来自赵无妄身后!一枚乌黑的小石子,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地打在窄巷另一侧堆放的一个破旧瓦罐上!
“啪嚓!”
瓦罐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窄巷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拐角处的脚步声猛地一顿,显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好机会!
赵无妄虽不知是何人相助,但战机稍纵即逝!他低喝一声:“走!”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向前窜出,目标并非迎击拐角之敌,而是直扑窄巷一侧看似坚实的墙壁!那里,有一扇极不起眼、被藤蔓和污垢几乎完全覆盖的废弃小门,是他之前勘察地形时留意到的备用退路!
沈清弦反应亦是极快,虽不明就里,但本能地相信了赵无妄的判断,紧随其后。
“砰!”
赵无妄肩头运足气力,狠狠撞在那扇木门上!年久失修的木门应声而开,扬起一片尘埃。
“哪里走!”拐角处的身影也被这变故激怒,厉喝一声,一道寒光如毒蛇吐信,直刺赵无妄后心!
速度好快!
赵无妄感到背后锋芒刺骨,但他前冲之势已老,难以完全闪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旁的沈清弦眸中异色一闪,左眼灰瞳瞬间捕捉到那攻击轨迹中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或许是对方在狭窄空间施展不开,或许是那枚石子干扰了他的心神。
“左闪!”她急声提醒,同时右手袖中发簪激射而出,并非攻向敌人,而是射向巷顶一处松动的瓦片!
赵无妄对她这突兀的提醒竟未有丝毫犹豫,闻声硬生生拧身向左偏移半尺!
“嗤啦——”
冰冷的剑锋擦着他的右臂衣袖掠过,将布料划开一道长口子,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与此同时,沈清弦射出的发簪也击中了目标,几片碎瓦簌簌落下,虽未造成伤害,却再次短暂阻碍了追击者的视线和步伐。
就这么一耽搁,两人已先后冲入了那扇破门之后!
门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霉变气味,似乎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储藏室。
“关门!”赵无妄低吼,反身用力推动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沈清弦立刻上前相助。两人合力,堪堪在追击者赶到门前的一刹那,将门重新合拢!赵无妄眼疾手快,捡起地上一根半朽的门栓,死死卡住门后。
“咚!咚!咚!”
门外立刻传来沉重的撞击声,木门剧烈震颤,灰尘扑簌簌落下。那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这地方不通!”沈清弦借着从门缝透入的微弱月光,迅速扫视这个狭小的空间。四壁皆是砖石,堆满杂物,没有其他出口,他们竟把自己困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赵无妄脸色阴沉,左臂胎记因方才的惊险和近距离接触那带着杀意的敌人而灼痛不止。他背靠着剧烈震动的木门,目光如电般扫过四周。
“找!一定有其他出路!这类废弃杂房,往往有地道或暗格连通地窖!”他声音急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他对这类老宅的构造似乎极为熟悉。
沈清弦闻言,立刻压下心中慌乱,异瞳在黑暗中发挥出巨大作用。灰白的视野滤去了杂乱的色彩,专注于寻找结构与能量的异常。她掠过一堆破麻袋、几个歪倒的空酒坛,目光最终定格在角落一处看似与周围无异的青砖地面上。
那里的“气息之影”与其他地方不同,极其微弱,仿佛经常被移动,且砖缝间的能量流动有一丝不连贯的断层。
“这里!”她疾步上前,蹲下身,手指仔细摸索着那几块青砖的缝隙。
赵无妄也立刻凑了过来。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猛烈,门栓已经出现了裂纹。
“是活的!”赵无妄触碰到砖块边缘的细微凸起,用力一按一掀,一块尺许见方的青砖竟然应手而开,露出了下方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阴冷、带着土腥气的风从下方涌出!
果然有暗道!
“下去!”赵无妄毫不犹豫。
沈清弦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咬了咬牙,率先俯身钻入洞口。洞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下面似乎有简陋的土台阶。
赵无妄紧随其后。在他身体完全没入洞口的同时,身后的木门终于在一声巨响中轰然破碎!木屑纷飞中,一个手持窄剑、身形矫健的黑衣蒙面人冲了进来,凌厉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正在合上暗道的赵无妄!
“哪里逃!”
黑衣人身形如电,窄剑直刺赵无妄面门!
赵无妄此时半身已在暗道内,避无可避!他猛地将手中刚刚掀开的青砖向上一掷,砸向对方,同时身体全力向下沉去!
“锵!”
窄剑精准地劈开青砖,去势稍缓,却依然刺入了暗道边缘,溅起一串火星,几乎是擦着赵无妄的鼻尖掠过!
而赵无妄已趁着这瞬息的机会,完全落入暗道,反手抓住内部一个类似机关的把手,用力一拉!
“咔嚓!”
上方那块活动的青砖在机括作用下迅速复位,严丝合缝地盖住了洞口,将黑衣人愤怒的目光和后续的攻击彻底隔绝在外。只有沉闷的砍凿声从头顶传来,显示着对方并未放弃。
暗道内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惊魂稍定。
沈清弦靠在冰冷潮湿的土壁上,心脏仍在狂跳。方才那一连串的变故实在太快、太险,若非那枚神秘石子干扰,若非赵无妄知道这扇暗门和暗道,若非她的异瞳找到了机关……此刻他们恐怕已是剑下亡魂。
“你……没事吧?”黑暗中,响起赵无妄略显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记得那凌厉一剑划破了自己衣袖,也记得是她关键时刻的提醒和掩护,才让他躲开了致命一击。
“无妨。”沈清弦定了定神,声音还带着些许微颤,“你的手……”
“皮外伤。”赵无妄不在意地道,随即语气转为凝重,“刚才那人,不是镇魔司的。身手狠辣,目的明确,是冲着灭口来的。”
沈清弦心中一寒。灭口?灭谁的口?知道画存在的人?还是……像他们这样追寻画的人?
“那枚石子……”她想起最初的转机。
“不知是敌是友。”赵无妄沉吟,“但至少暂时帮了我们。此地不宜久留,那家伙很快会找到办法下来。这暗道不知通向何处,我们得尽快离开。”
他从怀中摸索出火折子,轻轻晃亮。微弱的光芒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映照出两人有些狼狈的身影,也照亮了这条狭窄、向下延伸的土质暗道。
火光下,两人对视一眼。
经历了方才生死一线的合作与互助,那层刻意的疏离和警惕似乎被冲淡了些许,一种名为“共患难”的微妙联系,在这幽暗密闭的空间里悄然滋生。
前路未知,后有追兵。
他们的临时同盟,在经历了第一次生死考验后,变得更加真实,也更加脆弱。
“走吧。”赵无妄举着火折子,率先向下走去。
沈清弦默默跟上,异瞳在黑暗中警惕地注视着前方无尽的黑暗。
这条意外的暗道,会将他们引向希望的曙光,还是更深沉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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