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思院”并非想象中森严的牢狱,反而是一处位于京城僻静角落、看似寻常的三进院落。白墙灰瓦,朱漆大门紧闭,门外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两名穿着普通布衣、眼神却锐利如鹰的汉子如同门神般守在两侧,气息沉凝,显然是镇魔司的便衣暗哨。
当赵无妄和沈清弦带着简单的行李(内含隐秘藏起的古画核心部分),跟随前来接引的镇魔司属官踏入这扇门时,一股无形的、混合着檀香、药草与淡淡符纸燃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属于官家机构的、冰冷而秩序井然的感觉。
院内青砖铺地,整洁异常,几乎看不到落叶。来往之人皆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劲装或素色裙袄,步履匆匆,神色肃穆,彼此间交流极少,即便说话也压低了声音。整个院落安静得有些压抑。
引路的属官是个面容刻板的中年人,自称姓王,言语简洁,直接将他们带到第二进东侧的两间相邻厢房。“二位暂居于此。日常用度会有人送来,若无调令,不得随意出院。厉大人有令,你二人需随时待命。”他指了指院落中几个看似随意走动、实则目光始终若有若无扫过这边的身影,“院内自有规矩,望二位遵守。”
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却隔不断那无处不在的监视感。
赵无妄快速检查了一下房间。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家具皆是结实的铁木所制,没有多余的装饰。窗户朝向院内,糊着厚实的窗纸,难以看清外面具体情况。他指尖在墙壁、地面细细敲击、摸索,眉头微蹙。
“有监视的符阵痕迹,很微弱,但覆盖了整个房间。”他压低声音对跟进来的沈清弦道,“还有至少三处不起眼的孔洞,应该是用于窥视或监听。”
沈清弦点了点头,她的异瞳更能清晰地“看”到那些依附在墙壁、梁柱上的、如同蛛网般细微的能量线条,以及院落中那几个巡逻者身上散发出的、代表警惕与监控的淡红色光晕。
“我们在这里,如同笼中鸟。”她在桌边坐下,感受着身体深处尚未完全恢复的疲惫,以及精神上那沉甸甸的压力。
赵无妄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沉静:“厉千澜将我们放在这里,一是监控,二是利用。他不会完全相信我们,但也需要我们这份‘特殊性’去对付那古画诅咒。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周旋空间。”
他取出贴身收藏的古画,再次缓缓展开一小段。画轴上,“钱李氏”的名字殷红如血,而在其下方,那第三个名字的墨迹轮廓,比在忘尘阁时又清晰了少许,隐约能看出是两个字,笔画扭曲,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它还在生长……”沈清弦凝视着那蠕动的墨迹,异瞳传来熟悉的微弱刺痛,“下一个轮回,不会太远了。我们必须赶在它完全成型,或者被厉千澜发现之前,找到应对之策。”
在镇魔司的眼皮底下研究这诅咒之源,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每日有固定的仆役送来三餐,虽不精致,倒也干净。王属官来过一次,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了他们关于墨香感应的细节,赵无妄半真半假地应付过去。厉千澜没有再出现,仿佛将他们遗忘在了这处僻静的院落。
但两人都清楚,这平静只是表象。院外的监视从未松懈,甚至夜间都能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窥视感。他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落在了某些人眼中。
赵无妄利用这两日,借着在院内有限活动的机会,仔细观察着清思院的布局、人员往来规律,以及那些监视点的位置。他像一头被困的孤狼,耐心地寻找着笼子的缝隙。
沈清弦则大部分时间留在房内,表面上是休养,实则在不断尝试收敛和控制自己的异瞳力量,避免在无意识中暴露过多。同时,她也努力回忆、分析着前两次梦境(画皮之夜、血宴)的规律和破局关键,试图从中找出古画诅咒运作的模式。
这日傍晚,仆役送来的晚膳中,多了一碟精致的桂花糕。这与其他朴素的菜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赵无妄拿起一块,指尖在糕体底部触碰到了一个极小的、硬物。他不动声色地将其纳入袖中。
回到房内,他取出那硬物,是一枚被搓成细棍、比小指指甲还小的桑皮纸。展开,上面只有两个蝇头小字:
“镜、域”
字迹陌生,绝非阿卯所传。
两人看着这两个字,心中同时一震。
镜!域!
这与他们在钱府经历的“镜中鬼影”,以及沈清弦窥见的那重叠空间何其相似!这纸条是在提示他们,下一个轮回梦境,可能与“镜”和某种“领域”有关?
是谁?在这戒备森严的清思院内,是谁能绕过层层监视,给他们传递信息?是敌是友?
“看来,这清思院的水,比我们想的更深。”赵无妄指尖内力一吐,纸条化为齑粉,“有人不希望我们坐以待毙,或者……不希望厉千澜轻易掌控局面。”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也带来了新的变数和希望。
就在两人揣测这信息来历之时,沈清弦忽然感到怀中一阵轻微的悸动。她脸色微变,取出那幅古画。
只见画轴上,第三个名字的墨迹,在这一刻骤然停止了缓慢的蠕动,猛地凝聚、定型,变得清晰无比——
“无心”!
两个字,透着一种空寂、冰冷的诡异感。
几乎在名字定型的同时,画轴传来一股远比前两次更隐晦、却更不容抗拒的召唤之力!这一次,并非粗暴的拉扯,而是一种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渗透感,仿佛整个清思院的空间,都在被某种无形的“领域”悄然覆盖、侵蚀!
赵无妄左臂的胎记传来一阵沉闷的共鸣,不再是灼痛,而是一种陷入泥沼般的滞涩感。
沈清弦的异瞳不由自主地望向房间角落那面普通的铜镜,镜面似乎比平时更加幽深,仿佛连通着另一个世界。
“来了……”赵无妄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沈清弦的手,“这次……恐怕无处可逃。”
镜域无心,樊笼暗渡。
新的轮回,已悄然将这座监管他们的牢笼,变成了下一个血腥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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